“书”度又一年

天仪再始，岁律更新，又到盘点读书时。

大疫之年，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世界。伴随着嘈杂和喧闹，感觉心灵无处安放，但又必须安放。最终，还是在传统阅读中获得了一种持久的力量，度过难捱的时光。

立春日，徐辉教授朋友圈里连发两条关于梁漱溟的纪念文章。梁先生的书籍我收藏了几本，可是遍查书柜只有曾经读过的《东西方文化及其哲学》。

旧书重看，会有新的理解和体悟；旧友相见，会有新的认知和感动。《东西方文化及其哲学》是梁漱溟代表作之一，虽说是他三十岁之前为抗衡西化之说的一部应急之作，但个中真义我“知天命”后才咀嚼吃透。

面对西学的冲击，在中国文化价值系统崩坏的时代，重建儒学的本体论，重建人的道德自我，重建中国文化的主体性，并且践履笃实。梁先生求真，忌俗，鞭笞奴性，主张不集一途，不尚众宠，空诸依傍，独立不苟。

“我生有涯愿无尽，心期填海力移山。”梁先生气和情淡，把理性视为一种心思作用、情感、认知的方式、行为的方向、奋斗的目标。在梁先生心中，就当今世界文化而言，真正体现人类理性精神的，只能是代表中国文化的儒家道德哲学。理性就是一种向上心，一种不断求取、奋进、超越的精神。

书中藏着知己，书中有忠义故事，士子文人的渴求。无须说，人格之美是美的灵魂。说实话，单单以学问做标尺，梁先生并非是同时代学人中出类拔萃的。他所为人推崇，较之他的学问，显然由于他的人格，他的“诚外无物”的人格。其一，1949年新政协筹备时，毛泽东邀他担任中央人民政府参事，他不干，“把毛主席碰了一下子”。其二，1953年9月，他在会上与毛泽东发生了前所未有的顶撞，“你一句，我一句”，梁破釜沉舟，寸步不让。其三，1973年毛泽东说一切反动派都是尊孔的，随即批林批kong运动在全国展开，梁则大声疾呼孔子有功有过，不可全盘否定。结果可想而知：“批林批kong兼批梁”。面对命运的风霜雨雪，梁先生泰然处之，不怒不怨，不改清白之心。官位，拒之；领袖，辩之；时势，抗之。这并非出于他天生的“犟脾气”，乃是一个儒学大家的信念和风骨，是名门士子的勇气与良知。

除却人格，还有他的思想魅力。梁先生摘取“温柔的时代断片”，这盛世学界、市井街头，关乎个人声望、奢华、梦想与野心，也关乎经济发展与国计民生的能量气运。在他看来西洋长处在“人对物”，中国长处在“人对人”。而在通过发展科学技术而基本解决了“人对物”即人与自然界的关系之后，“人对人”即人与人如何相处势必成为主要问题。

梁先生吸取了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之精粹，学养深厚，气韵独特，思考出入古今。是著结构清晰，语言老辣而含蓄，流畅而有余韵，草蛇灰线，拨云见日，有着本色的绚烂华丽。不过在关键节点上有些“述而不论”，效度存疑。

阅读给人两种收获，一种是通过读书，知道自己原来不知道的东西；另一种是通过读书触发反思，知道自己本来就有的东西，并激活它。高洪波先生推荐的《金蔷薇》是一本文学爱好者不可或缺的书籍。

《金蔷薇》俄国文学万神殿上的一株仙草，字里行间洋溢着爱与美，堂奥深邃，变幻无穷。把《金蔷薇》放于枕边，夜晚来临时，似乎能嗅到一股奇妙的花香，异常华美。帕乌斯托夫斯基用十几个诗化小说或散文探讨了文艺的奥妙，人生的哲思。画龙点睛，识见不凡。

掀开这本书，森林、草原、湖泊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样新鲜、强烈和浓郁，其生活状态，心理况味描写，平易近人，让人柔肠百转，重回童年时光。从书中，我了解了什么是对文学事业最深刻的理解，对作家劳动的最诚实的忠告。那是注入了作家自己的切身体验的最宝贵的经验。这一切首先都是通过一种充满诗意的语言呈现的，犹如碧绿的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摇曳生姿，亮点纷呈，流露出作者“锲而不舍地追求美”的气息。其文体之妙、语言之美、构思之巧，体现出作者独特的智慧。

《金蔷薇》中有个叫约翰·沙梅的首饰作坊清扫工，他每天都把地上的尘土集中起来，细心地筛出金粉的微粒，日积月累，制作出一朵美丽的金蔷薇，献给挚爱的苏珊娜。寻索起来，从这本书中我得到的最大收获，是学到了一种感受事物的方式。世界的内在丰富、生动和神秘性因为这本书而对我洞开，对感受的捕捉、分辨和吟味，成为一种自觉的、微妙的、乐趣无穷的行为。生活的尘土中同样有太多闪亮的金粉，只待我们睁大眼睛去寻找、搜集，制作出一朵朵“金蔷薇”，献给我们心中的读者。

“三更有梦书作枕”，人生因阅读而气象万千。夜晚是阅读的好时光，仿佛在聆听一个个人类久远而又睿智的灵魂在吟唱歌谣，也为自己的思想、言行找到了方向。从而，一颗心，变得轻盈，可飞于天之涯，可行于海之角。雅文深境，幽思明悟，当现实与文字发生碰撞、互为印证，无论是“心有戚戚焉”，还是“与有荣焉”，以前人为榜样，邈处欿视，踏平人间沟坎，可安抚自己，得到慰藉。

（作者段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