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动情处，登高望远时。
读《古诗十九首》，我们仿佛看到女子倚楼而立，怀远悲怨，刻骨思念。
春光融融，春风和煦，芳草青青，柳色郁郁。在如此美好春日之中，女子凝妆上翠楼。这让我们想起王昌龄《闺怨》诗中那位不知愁的天真的闺中少妇。“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少妇本来凝妆登楼，是为观赏春色，然见陌头杨柳，反生一腔幽怨，“悔教夫婿觅封侯”，这是见柳生怨。倡家女“娥娥红粉妆”不是与春日斗美，不是与春花争艳，更不是为招蜂引蝶，她是“空床难独守”思“行不归”的荡子，痴想着荡子归来就能见到自己最美的容颜。然而，即使光彩照人，皎皎如月，又如何敌得过两相长久离别？长满青草的河畔，郁郁葱葱的柳园，你何时才能迎来朝思暮盼的人？一年一度的春色，又一次燃起了她重逢的希望，也撩拔着她那青春的情思。然而，“过尽千帆皆不是”，每一个行人都是错误，都不是她心中的归人。希望，在盼望中再度归于失望；情思，在等待中终化为悲怨：这就是《古诗十九首》中女子的悲怨。《青春河畔草》里她一出场便笼罩在一片草色凄凄，垂柳郁郁的哀怨气氛中，“青青”“郁郁”是她眼中的春色，更是她心中凄怨。“空床难独守”是其几近无告的孤苦呐喊，虽没有“悔教夫婿觅封侯”式的精致的委婉，却与其“盈盈”“皎皎”的精致的外在形象，形成强烈的对比，震撼人心。
读《古诗十九首》，我们仿佛看到女子深居庭院，睹物思人，黯然神伤。
屈原曾在《九歌·少司命》中悲叹道：“悲莫悲兮生别离”。万里相隔不仅日久天长，而且绝少有音讯往还，近于生离死别，自然令人悲痛不已。然而思念本身倒未必是悲痛的。因为思念能给她带来度日的依靠，带来对未来的憧憬，于是回忆与梦想便成为生活中最甜蜜的部分。常见之物，寻常之景都能勾起她对昔日美好的时光。“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她便“攀条折其荣”，见莲花满江，芙蓉遍泽，她便“涉江采芙蓉”，只因奇树、绿叶、繁花、芙蓉都使她们情不自禁，引起她们甜蜜的生活记忆。庭院之中奇树之下，绿叶繁花之中，曾消磨过他们多少幸福欢乐的时光？江边泽畔，芳草遍地，清香之中，又划荡过多少缠绵流连的情歌？她心爱的人儿，曾把那美丽的花朵插在她鬓发之间，曾把那动人的情歌唱到她心头之上！多么甜蜜的回眸！
然而如今“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将以遗所思”，却“路远莫致之”。这怎能不让人睹物伤心？这女子根本不是折枝、采莲，而是在缅怀自己的青春，采摘自己的过往。而采摘之后，寓情之花又无法送达，她只能持花而立，眺望远方，陷入更长久的怅惘之中。这是一幅怎样美妙的画面啊：此时的她，只是痴痴地手执着花儿，久久地站在树下，听任香气充满怀袖而无可奈何。她似乎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对着花深深地沉入冥想之中。
印度诗人泰•戈尔也曾深情地唱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可是这样直白的唱词又怎能和这样的画面相媲美？
“馨香盈怀袖”，真是美到极至而又痛到极点的诗句！
读《古诗十九首》，我们仿佛看到女子思极难寐，徘徊月下，仰观星列。
《春江花月夜》由月生到月落，同是睹月思人、月下怀远，“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但盛世就是盛世，离别也只是有几分的淡淡的忧伤。总不像《古诗十九首》，总有种生离死别的痛苦。李清照说，人愁苦之时，漫长的白天难以熬过，只能默默盯着“瑞脑销金兽”，或是“守着窗儿”感叹这样的愁苦日子“独自怎生得黑”，或是坐数雨声一点点一滴滴敲打在梧桐叶上。白天都是这般难熬，何况是“独宿累长夜”？何况是“孟冬寒气至”？
“愁多知夜长”。孟冬已至，“寒气”已来，“北风惨栗”，真可谓天寒地冻。但即使如此，这女子却无法入睡，“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以至“出户独彷徨”，独立寒宵，“仰观众星”罗列，感概“月满”月缺，泪下沾裳，真是“愁深忘寒重”。这是愁到何等深处？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就这样捱到天明，这是愁到何等境地？
为何“愁”处此浓重？这应与主人公所生活的时代密切相关。东汉末年，战乱频仍，纵是谁也难以把握自己的命运。良人此去，祸福难料，前途难测，甚至生死难卜，“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教人怎不生愁？再说一别之后，千山万水相隔，消息难以传达，徒添无数挂念。所以当有只言片语传来，便是欣喜若狂。“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一手短短书札，竟至怀于袖中，让它紧贴身心，可以随时取观。“三岁字不灭”啊，这是怎样的珍爱呵护？这珍爱又蕴含着多少辛酸悲苦？这一手书札就是一部女子的心酸史！
即使偶然入睡，也是“梦想见容辉”。“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这也是好梦不常，美梦易消，只能更增痛苦。苏轼说“梦断魂销，一枕相思泪”，用在她们身上，倒是十分贴切。“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她便“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还欢喜地念叨着“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这又何尝不是她的一场因思念而生的幻梦呢？
《古诗十九首》中的女子啊，这样的痛苦相思何时才是尽头！“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转自网络。
陈俊 ：
(2020-08-03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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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03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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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30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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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28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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