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批评学生？谁敢当老师？
陈志文 2017-09-11 凤凰号
教师节，应该祝福教师节快乐，但有一幅场景却如鲠在喉。
大约一个月前，一段老师与学生互扇的视频疯传。一位女教师在课堂上因为管教16岁的男学生，被这位男同学无礼顶撞，盛怒之下扇了这个学生一个耳光，瞬间被学生回扇。
这幅场景让我久久难以忘怀。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当事者的态度，社会舆论的争议，以及学校的处理。
这名回扇老师的学生的哥哥实名公开回应，详细解释了事情的原因：在老师批评教育其他同学时，“弟弟是因为不满这位英语老师长期欺压班级同学，摔书与其理论”，被老师扇了耳光，于是他回扇。他回避了所有顶撞老师的环节、细节，把弟弟描述成一个为同学仗义执言的英雄。这位还在读书的同学，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份勇气！
在这份声明中，他特别提到他的父亲，也就是这名打老师的孩子的父亲，“爸爸联系在外地上学的我，让我联系教育局解决此事，说不能让作为被打学生吃了这哑巴亏。”他随后剪辑了一段监控视频，以曝光此事为筹码，迫使“学校和老师到我家承认错误，并接我弟弟回学校”。在这份声明的最后，这位哥哥说：“我弟弟比较皮，爸妈也没少花心思管教他，但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希望，希望大家了解到暴力教育的受害者是这个学生。”
自始至终，我没有看到这位哥哥一丝的歉意，更多的是不满，字里行间对老师与学校的不满。
看到这些内容，相信大家都明白这位学生为什么会回扇老师了，从他的哥哥，到他的父亲，显然都认为他扇老师是有道理的，有情可原，甚至是受害者。可怕的是，有如此立场或者观点的，并非孤例。这段回扇老师的视频曝光后引发的争论中，支持回扇老师的学生不是一个，“打得好”的叫好声也不止一个。在一个网上的调查中，我竟然看到了高达20%多的支持率。
更多的人虽然认为学生不对，但也不断强调老师打孩子不对，似乎老师有错在先才引发此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按此说，如果父母批评错了，打错了，你是否也会回扇父母？
老师不能打学生，但学生却是可以打老师的，而且几乎没有任何成本。
2014年陕西长武，6名高三学生围殴一名50多岁老师，打断了三根拖把棍。最后校方出面，以影响参加高考的理由要求老师放弃追责。
2015年3月，广东东莞一小学四年级学生把老师打伤住院，而此前，他已经打过4名老师了，成了标准的小霸王。
也是今年，曾出现一个小一年级学生在教室里咆哮着，抡起椅子不断砸向老师的视频，而原因，只是因为老师批评了他。
前年，更是出现了一个高三学生手刃老师的惨案，老师当场死亡。而原因，还是老师批评了学生。
目前的中国，当老师，批评学生，是需要技术、勇气与胆量的。
批评学生，不仅仅容易被打，还可能带来牢狱之灾。
日前，法院宣判了这样一个案子。一名初中生因为学习与纪律问题，老师通知他请父母。在回家的路上，他自杀了。于是父母把学校和老师告到法院，最后法院判学校负主要责任。在山东，一位老教师没有控制好情绪，打了一位同学，但是家长不依不饶，学校也一味施压，最后只好答应赔偿数十万了事。因为实在拿不出这么天文数字的赔偿，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师在签完和解书后投河自杀了。去年，一位小学生在老师批评后自杀，媒体报道说班主任哭晕在医院里。我说这哪里是哭晕，是吓死了，吓晕了！
说穿了，所有矛盾的引发，都是因为老师批评学生。
批评管教学生，本就是老师的基本职责，但是一旦发生矛盾，变成舆情事件，各界都会选择性忽视学生的恶劣，家长的失职，所有原因都被归结为老师的方式方法不当，给了孩子多么严重的后果与影响。而学生呢，却因为这个保护，那个体谅，都不了了之。对于自杀者，媒体、专家不断上纲上线：“你想想，老师给了孩子多大的压力与折磨，自杀，那得是多大的勇气啊！”他们不知道，对于温室里长大的这一代孩子，自杀是多么任性和简单的事情。前段时间，一个23岁的男人，向父亲要钱未果，就在父亲面前直接跳河自杀了。
按一些所谓教育专家的说法，“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我经常有一个冲动的想法，是否可以把这些学生组织起来给这种口号的倡导者，给这些所谓的教育家？
很长时间以来，在教育改革与发展中，盲目甚至生搬硬套了一些西方所谓先进的教育理念口号，不断地误导中国的教育与社会舆论，这其中最突出的有两点，第一，对学生无条件无原则地保护与尊重，莫有不是的学生。“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这句流行甚广的口号就是最好的证明；第二，就是对包括体罚在内的惩戒手段的禁绝，不仅不能打，而且强调禁止“一切体罚与变相体罚”，否则就是错，就是老师无能。
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这句话理论上似乎成立，但前提是，老师都需要极其优秀，都是“圣人”。但目前有大约1500万老师，绝大多数真的做不到。他们往往不是著名的大学毕业，不属于天资聪慧者，每月也只有3/4000块钱维持着自己的温饱（很多代课教师每月仅有1000余块钱），凭什么对他们要求那么高？
更多的，是来自家长过度关注引发的苛责。日前与一位班主任老师聊起现在的师生关系、家校关系，她讲了很多奇葩家长与他们的奇葩故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快被家长逼疯了。去年班里一个学生与同学玩耍过程中受伤，虽然很快治好了，但孩子的父母要求出具一个书面保证书，要求保证孩子未来不能有任何后遗症，负责到底，为此她被纠缠一年多。她叹口气说：“我们现在最关心的不是学生的教育、成绩，是学生的平安。现在的孩子，都是家里的宝贝，祖宗！不敢管，也不能管，只能哄着，没办法。如果能够选择，我肯定不会再选择做老师了。”
学校成了无限责任公司，老师就是那无限责任公司的主管，压力最直接的承担者。面对娇宠的学生，面对过度关注的家长，面对苛责的舆论与严苛的要求，这1500万老师只能战战兢兢地应对着。
中国古人把教师摆的位置很高：孔圣人！每年，皇上也需要拜孔庙。至今，台湾的“地区”领导人，也会按时去祭孔。每年的教师节，我们的各级领导都会亲自参加各种教师节活动，以示对老师的尊重和尊敬。
时代不同了，读书人也多了，在现代社会，不必也不可能把老师摆在圣人的位置，但对老师的基本尊重与权利必须坚持坚守，否则，教师对自己权利与责任不得已的弃守，损害的必然是家长，孩子，以及中国的未来！
24年前，因为待遇与社会地位的问题，报考师范院校的人少，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谁考师范，谁来教书》，呼吁更多优秀的人去当老师——这个世界上最崇高的事业！
24年后的今天，面对战战兢兢的老师，我想再写一篇文章：谁敢批评学生？谁敢当老师！希望相关部门，家长，社会舆论给老师基本的批评教育孩子的权利，给他们一个正常的育人环境，不再让老师做无限责任公司的负责人，不再战战兢兢。这，是最低的要求了。
陈志文：中国教育在线总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