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著名的文学家张岱写的《湖心亭看雪》,被选入人教版语文八年级上册。全文共2段,最后一段是这样的——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黑线为作者所加)
从原文所加的标点来看,“湖中焉得更有此人!”这句话是“客居杭州”的金陵人说的。在教学时,很多教师在分析省略成分时都持此意见。然而,如果仔细的分辨一下,这句话应当为作者张岱所说才合乎情理。为什么会作出如此的判断呢?理由有三——
其一,张岱本想是在“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的情况下,“独往湖心亭看雪”的,万没想到早已有人比自己捷足先登,实在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故而才会发出“湖中焉得更有此人”的感叹。
其二,本文是一篇回忆性的散文,作者是采用第一人称“余”来写景叙事抒情的。“此人”作为第一人称所指代的一类人,只能由“余”也就是作者自己说出来,而按照课文所加注的逗号标点来理解,主语虽然省略了,但显而易见话是第三者金陵人说的,这就前后自然产生了矛盾,不合情理。双方都是陌生人,金陵人见了张岱,是断然不会说出“此人”的,只有作者张岱才会发自内心深处说出还有与自己类似,并且超过自己,在“湖中人鸟声俱绝”的情况下来赏雪的话。
标点为什么会那样加呢?关键在于加注标点的“现代人”对文章作者的理解有偏差,断句欠周密。
众所周知,我国最早的古书是没有标点的。大约在汉代,开始使用句读,语意已完停顿较大的叫做“句”,语意未完而需要稍作停顿的叫做“读”。到了宋代,开始使用圈点。1919年4月,以胡适为首,包括钱玄同、刘复、朱希祖、周作人、马裕藻在内的六位教授,学习和借鉴了欧美国家的标点符号的用法,向当时的北洋政府建议写白话文加注标点,使人容易阅读。1920年2月2日,北洋政府教育部发布第53号训令——《通令采用新式标点符号文》,批准了由北大六教授联名提出的《请颁行新式标点符号方案》。这样,我国第一套法定的新式标点符号由此诞生,后几经修正,直到今天才算比较规范。对于古代流传下来的明文经典,大都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的人加上的,这就难免会出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情况。比如,大家所熟知的一个笑话,就有两种不同的标点加注法——
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青菜一盘足矣
私塾先生对吃饭的要求是: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青菜一盘足矣。
学生的片面理解则是: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青菜一盘足矣。
由此可见,断句及标点符号的运用,会影响到说话人原本意思的真实表达。同样的道理,像课文中那样断句及加标点,是后人没有准确理解张岱的个性所造成的。张岱是一个超凡脱俗,特立独行的人,他有着文人的清高孤傲,不随流俗,情趣高雅。他写《湖心亭看雪》,就是为了追忆往昔的美景,故国的趣事,寄寓自己对大明幽深的眷恋,同时也抒发隐逸与感伤的情怀。他在“更定”时分,亲自撑着一叶小舟,前去赏雪,到了亭上却不料见到了还有比自己更有雅兴的“金陵人”。“金陵人”看见张岱非常高兴,拉着张岱同饮,张岱本不想喝酒,但碍于情面,便尽力喝了三大白,喝过酒问了对方的姓氏后便告辞了。遗憾的是,作者并没有写对方的姓氏名谁,也许是多年后遗忘的缘故。但作者写对方是“金陵人”,无疑是有深意的,因为,“金陵”是明朝的建国之都,作者写此文时尽管明朝早已灭亡了,但张岱仍沿用“崇祯”的年号来记事,这充分表明作者对故国的依依难舍之情。
鉴于以上理由,我认为这句话的断句及标点应该修改为——
原句: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
修改: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 拉余同饮。
与原句相比,“大喜”后多了一处停顿,如果不加句号,读者就会感到话是金陵人说的,而不是张岱说的;
只有这样断句加句号标点,才能使文意前后贯通,符合张岱说话的身份和思想情感,也符合金陵人见张岱大喜拉其喝酒的豪爽之情。此其三。
综上所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这句话是张岱说的才好。
不妥之处,还望大家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