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西游记》一书中二郎神与孙悟空的兄弟关系,一直为读者和影视创作者所忽视和费解。笔者试图于传统文化视野下,结合《西游记》文本,证明他们兄弟关系的合理性。
关键词:西游记 传统文化 二郎神 孙悟空
整部《西游记》中最为高潮的部分,应当是大闹天宫的部分。而高潮中的高潮,则非《小圣施威降大圣》一节莫属。孙悟空对自由的向往,对尊重的渴望,对权势的挑战,对自我价值的追求,都在大闹天宫中表现的淋漓尽致。在这一节中,更是表现得智勇双全,独力战退五大天王,好不威风。终于,在观音菩萨的推举之下,二郎神才走进读者的视野。很多影视剧中,为了凸显孙悟空的英勇无畏,都将二郎神丑化,种种改编、恶搞,不仅显示出其对于传统文化的陌生,更是与后文中二人称兄道弟的情节相违背。其实在传统文化的视野里,二郎神与孙悟空的兄弟关系,几乎是可以想见的。
首先从两个人的性格看。先从二郎神的衣着、打扮看起,他身穿鹅黄色的衣服,却穿着盘龙袜。《二郎宝卷》里,称“黄袍上,八爪龙,紫雾腾腾”[i]。这种服饰,正是皇族的日常衣饰。昭示着二郎神与玉皇大帝的血缘关系。孙悟空讲述他为“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他自称为“吾乃玉帝外甥,敕封昭惠灵显王二郎是也。”丝豪不提自己的杨姓。因杨二郎是由西王母养大(《二郎宝卷》),玉帝王母带给他的是荣光和亲情,而他的生父杨君带给他的只是别人的奚落和讪笑。所以无论从感情上还是血缘上,他对玉帝血脉的认同感更为强烈,是皇室子弟。因此,五大天王对他礼遇非常,观音、老君都争着帮忙建功、玉皇大帝亲自到南天门探看战况,关爱有加就是理所当然了。出场诗中“心高不认天家眷”与见到玉皇调兵圣旨时的“大喜”等反应相结合,不难看出,二郎心高气傲,一心想靠着自身能力证明自己的能力,以对得起自己的皇家子弟身份,掩去不光彩的思凡偷生的出身。孙悟空也正是一样的努力实现自我价值,追求他人的认同和尊重的人。所以后文孙悟空称二郎神为“显圣大哥”,则不仅二人法力只在伯仲之间,更兼二人在性格上,有着很大的相似点。
在传统儒家文化的视野中,二为阴偶之数,从“坤”卦而出,《西游记》特意将梅山七圣去其一,改为六弟,正合坤之六爻,故六圣与二郎,帐前“一千二百草头神”,为二六相乘,即是“坤”卦的六二、六三。兼之特意说明二郎神不上天境,在下方受香火。仍强调它“坤”的特性。而孙悟空则是齐天大圣,正以象天,是《易经》八卦中的“乾”卦。前文中孙悟空已然打败了托塔李天王与四大天王,天天相会,正是六十四卦中的“乾”卦,而孙悟空战败了五位“天王”,独居了“乾”卦的“上九”之位。极则生变,所以说:“上九,亢龙有悔。”接着便有大力鬼王作为“天使”下降到灌口去寻二郎,天为阳地,阳中生阴(鬼王),上天下地(灌口二郎),正是“否”卦的卦象。经历“否”卦之后,二郎神对孙悟空的一场大战。二郎神种种作为,正是“剥”卦的外显,其中欲捣孙悟空变的土地庙,而自家庙宇反被孙悟空变成的二郎神所占,正是“小人剥庐”之相,待上阳剥尽,一阳始生于群阴之中,而变成了“复”卦,阳气上行,“坤”上而“乾”下,最终成为“泰”卦。所以孙悟空后来与二郎神相会的时候,说“向蒙莫大之恩。”小圣施威降大圣,不正是二郎神将孙悟空从“亢龙有悔”而变成“否极泰来”的过程么?后文中孙悟空与镇元大仙亦曾结拜为兄弟,实际上,镇元大仙为地仙之祖,与二郎神有同一象征意义,他与孙悟空的结拜,同样是地为兄,天为弟。实际上仍是按照“泰”卦的意思来。
在传统道家文化的视野中,“二郎神”的“二”有火的意思,与梅山六位兄弟合称“七圣”,“七”这个数字,也是代表火。他自家姓“杨”,手下有“一千二百草头神”,杨木、草头,都是生火之木,所以二郎神就是五行中的“火”,五脏中对应“火”的是人的心脏。而孙悟空多次被作者称为“心猿”。正文目录里就多次提到“五行山下定心猿”、“意马忆心猿”、“心猿正处诸缘伏”、“心猿遭火败”等等。明显孙悟空的“心猿”象征人的“心”,人的心正如猿猴一样,躁动不息。而且书中孙悟空也多次被称为“金公”,古人云“克我者官鬼”,能克金者,就是五行中的“火”,五脏中的“心”。孙悟空的花果山水帘洞的形貌——“原来是座铁板桥,桥下之水,冲贯于石窍之间,倒挂流出去,遮闭了桥门。”也正像一个“心”字,此外,孙悟空后来在灵台方寸山,三星斜月洞,向菩提祖师学习长生之术。灵台方寸,正是心的位置,三星斜月,正是心的形状。菩提是心的智慧。关于孙悟空的一切,也都是围绕“心”来展开的,甚至连用来束缚孙悟空的“紧箍咒”,都有个正式的名称,叫“定心真言”。因此,二郎神与孙悟空,都是人的心念。《西游记》中,为二郎神特意造了个“显圣真君”的名号来,不正是告诉我们,以小圣之相,显大圣之实么?所以小圣也是大圣,大圣也是小圣,大闹天宫前的大圣未曾修心,所以是凡心,小圣已然成圣,所以是道心。道心战胜了凡心,便是解脱了纷争,见到了道祖(太上老君)的时刻。从文化内涵来看,二郎神与孙悟空,也合是一对兄弟。
二郎神与孙悟空的兄弟关系,只是我们了解《西游记》并借以了解传统文化的一个切入点。当然,《西游记》中丰富的传统文化内涵,远不止如此。
杨义先生说它“在个性神话中增加了‘哲理—心理’的复调。它发掘着个性深层的精神意蕴,借神话故事思考着人的主体。思考着人的心性,思考着人的信仰、意志和生命力。即是说,它寻找着人的精神历程的神话原型,使神话形象描绘成了精神哲学(或心学)的隐喻。”[ii]意见非常值得思考。在这个主体之中,孙悟空是他的“心”火兼“肺”金,所以他躁进而易于嗔怒。猪八戒这个木母(生我者父母,生木者为水)是他的“肾”水兼“肝”木,所以他好色而软弱,当为欲望而战时,他能与孙悟空大战而不怯懦,当面对种种欲望而化成的魔王时,他又软弱无比,常常最先败下阵来。龙为木之象,是“肝”木,马为火之象,为“意”马,所以每次最先想起“心猿”的,总是意气相通的“意马”而生火的“木龙”。沙僧为土之象,为“脾土”,所以他总是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调和心猿与肾猪的矛盾。唐僧则是“身”主,是这五者的总和,他的境遇,往往是几个徒弟与魔念斗争的结果。一本《西游记》正可以看作是每一个人,磨砺自身的精神和身体的过程。
(作者单位:霍邱县城西湖乡中心学校)
[i] 张希舜、濮文起,等.宝卷初集(13)[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545
[ii]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3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