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火山失约记
新华社记者 刘锴
新华网刚果(金)戈马4月17日电(记者刘锴 王博)站在刚果(金)戈马城向北眺望,20多公里外尼拉贡戈和尼亚穆拉吉拉两座火山,似乎就在不远处;而经过4天蹲守,等待的火山喷发终究失约,连绵细雨使得火山远不可及。
一周前,一条关于尼亚穆拉吉拉火山几天内可能喷发的线索,让等待“大新闻”的我们略显激动:集合、订票、打包、出发,守在千里之外、战火刚停的戈马城,只为抢到火山喷发的一瞬间。
联系位于戈马城的火山观测组,是每天的必备功课之一。既为及时获取第一手资料,也为争取观测用直升机的名额,以近距离记录这座非洲地区最活跃的火山。
过去110年间,尼亚穆拉吉拉喷发超过40次。火山观测组提供的数据也显示,这次喷发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观测组地质测量学者希拉巴告诉我们,7日至11日,尼亚穆拉吉拉火山口附近连续发生地壳活动,火山口持续冒出白色气体,数天内喷发的可能性大约90%。
然而,到了15日,希拉巴口风一转,地壳活动正呈减弱趋势,是否喷发,要等待“进一步观察”。
按照他的解释,尼亚穆拉吉拉火山喷发前,通常会经历3个地壳活动频繁期。依据先前监测数据,今年1月中旬和4月中上旬,尼亚穆拉吉拉火山经历两个地壳活动频繁期。
而如今究竟处于第几个阶段,没有答案。原因是,反政府武装与政府军持续战火,观测数据缺失两年多,最新数据只能追溯至去年11月。
期待变成等待。
接连两天,所获最新信息都是:还需要“进一步观察”。而可能的直升机航拍,也因时来时去的骤雨,一次次从可能变为不可能。
于是,火山脚下的村民,成为发掘信息的对象。
基本巴村,距离尼拉贡戈火山和尼亚穆拉吉拉火山核心区均在数公里内,曾多次遭受火山熔岩侵袭。对于新闻记者来说,这个地方理应是信息富矿。
我们车辆开进村庄,刚一停下,几名举着大葱、胡萝卜等时蔬的少年便围到车前,一只手比划着价格,一只手试图往车窗里塞货。
泥泞的土路一旁,村民或三两聚在一起交谈,或独自忙着手中活计。几个年龄不大的儿童,远远地冲我们招手,然后一哄而散。
村民们的状态,似乎感受不到对安全的担心,尽管不远处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
村民告诉我们,他们确实收到通知,火山近期有可能喷发。而通知只是提醒大家,应当做好卫生清洁措施,没有提及任何疏散措施。
显然,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素材。于是,返回戈马城。
途中,一处高耸的建筑格外显著,那是一座天主教堂。
去年9月底,记者初次探访战事接近尾声的戈马城时曾路过这里。那时,3名木匠坐在一堆木料上,不紧不慢地搭建维修用的木架。2002年,尼拉贡戈火山喷发,半座戈马城被毁,这座教堂只剩下一面20多米长、呈三角形的残垣。
时隔半年多,教堂已经被修葺一新,外立面三阶式设计,与周边环境形成反差。司机告诉我们,等到教堂恢复开放,他将到这里做祈祷。
对于记者,期待的新闻没有发生,可能不是好消息;而对于戈马人,没有战火和火山威胁,却实在是好消息。因为,生活还将继续。
通讯:回家的梦,上学的路
新华网金沙萨9月19日电(记者刘锴)一顶面积不足10平方米的帐篷,被一块塑料布隔成里外两间,屋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卡马拉一家九口挤在尼拉贡戈火山脚的这个难民营帐篷里,已经住了5年多。
刚果(金)东部重镇戈马市郊的姆贡加难民营,条件虽然简陋,46岁的卡马拉早已把它当作第二个家。在塑料布隔出来的外间“客厅”里,一张木凳铺上衣物,便算“沙发”,角落里的一只铁皮炉子和三口锅便是“开放式厨房”;而所谓“卧室”,仅能摆下一张简易木床。卡马拉的孩子中,最大的14岁,最小的6岁。他们白天到附近一所难民学校读书,晚上则横七竖八睡在地上。
多年的武装冲突,已经摧毁了戈马这座昔日曾为非洲大湖地区度假胜地的城市。卡马拉以前住在市郊的平加村,那里因2008年两支地方武装的交火而面目全非。他只好带着一家人在联合国难民署的安排下搬进了难民营。
由于地处火山脚,姆贡加营地遍布黑色火山岩和火山灰。营地上,数以千计被编了号的白色帐篷与周围环境形成反差。联合国难民署一名当地雇员说,这处营地共有7000多户、16000多名难民,其中一些人在此生活了近10年。
不过,这一数据源自两年前的一次普查结果。2012年4月,刚果(金)反政府武装“M23运动”成立,后与政府军交火持续一年,其间一度占领戈马,目前该武装仍盘踞在距戈马数十公里处。戈马市不少居民沦为难民,住进姆贡加,营地人数早已超过官方统计数字。
当地一个援助难民的民间机构负责人告诉记者,姆贡加营地住户最多时超过1万户。
轮椅上的卡马拉每天只能在屋里坐等天黑,由于先前因病致残,他只能借助轮椅行动,没有任何收入支撑家庭,这最让他无助,家里至今还亏欠学校学费。所幸,受益于一些国际机构援助,卡马拉一家不太用为粮食发愁,每月都可以领到基本口粮。不过,物资有时难以按时发放,难民们只能饿着肚子等待。
问及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卡马拉迟疑了一下,说:“我希望能回家。但是,房子都毁了,我还能回到哪去?”
与卡马拉一样对未来感到迷茫的,还有鲁贝里齐小学的师生。
三顶临时帐篷、几间门窗破损的教室、歪斜的木杆上一面褪色的国旗,这就是戈马市鲁贝里齐小学全貌。今年8月22日,“M23运动”向戈马城内开火,几枚炮弹瞬间将3间教室变成废墟。
“庆幸那时学生们都在放假,爆炸没有伤及更多人,”校长瑟姆科尤感叹。
为确保学校400多名学生按时上课,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及其合作机构向学校提供了3顶帐篷,支在校园不大的空地上。一顶大的用作临时教室,两顶小的提供给当时暂住在学校的难民。
13岁的姆库姆坐在教室一侧,与同学们一起自习数学。而教室另一侧,被炮击震毁的顶棚碎石,还散落地上。
姆库姆说,看到昔日完好的教室变成如今模样,他和同学都很难过;而能够与伙伴们在学校继续学习和玩耍,仍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对于校长瑟姆科尤来说,校舍修复是最令他发愁的事情。当地政府答应拨给学校450美元,用于重修教室,但这笔钱显然远远不够。其余资金从哪里筹措,这名年轻的校长至今还没有思路。
“不管多么困难,校园还在,孩子们还要上学,学校会坚持下去,”瑟姆科尤坚定地说。
记者手记:戈马,平静之下创伤难掩
原标题:记者手记:戈马,平静之下创伤难掩
新华网刚果(金)戈马9月17日电(记者刘锴)刚果(金)政府军与反政府武装“M23运动”在东部地区对峙超过一年,作为双方博弈中心,战略要地戈马市不时见诸报端头条。记者17日探访这座处于冲突前沿的城市,意外感受到“暴风眼”中心的宁静,但也难去冲突所留下的阴影。
从地理角度看,戈马市位于非洲大湖地区,面朝基伍湖,背靠尼拉贡戈火山,是度假胜地。从飞机上俯瞰城市,绿树成行,街道规整,栋栋别致的庭院点缀其间,实在难以与硝烟弥漫的战场相联系。
驱车在城内行进,街面上汽车、摩托车和行人混行,略显杂乱。行人大都步履从容,一些人见到记者是亚洲面孔,还会投以微笑并竖起大拇指,以示友好。
城市地标建筑中心广场上,一尊金色雕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数十人在广场上休闲,一名摄影师背着相机四处走动,向游人提供“立等可取”拍照服务。
向导介绍,雕塑中那名男子推着的类似自行车的运输工具,是当地特有的“西库独”。因此,人们视这尊雕塑为戈马市的标志。
只是,眼前的安宁并非戈马的全部。
现盘踞在距城市数十公里处的“M23运动”,去年11月曾一度占领戈马,后经国际社会斡旋,武装人员撤出市区,由联合国刚果(金)稳定特派团(联刚稳定团)实际控制。而武装人员与政府军和联刚稳定团的冲突,始终没有停息。
当地居民皮埃尔·姆鲁姆告诉记者,戈马如今“白天是一幅景象,夜间是另一幅景象”。按照他的说法,日落后的戈马暴力犯罪横行,抢劫、绑架、暗杀几乎不算新闻,一些人员构成复杂的街区经常传出枪声。
一名因担心遭到报复、坚持不公开姓名的酒店老板坦言,“这场战争”对他最直接的影响是,入住率从先前几乎天天满客,下降到如今的三成左右。他说,原先旅游旺季时,酒店30多个房间早早就被预订一空,不少订单来自法国、比利时等欧洲国家;现如今,几乎见不到游人踪迹。
除入住率锐减,让酒店老板焦虑的,还有武装人员长期封锁盘踞,城内物价猛涨,“过去,一大包青豆不到30美元,现在一包要卖到50或者60美元”。他解释说,物价飞涨主要是因为“M23运动”对所有物资强行征税,“这就是抢劫”。
问及对今后生活的期待,这名年过六旬的老板摇摇头:“我们只想要和平。只要不再打仗,一切都会好起来,游客们还会再回来。”
注:学生刘锴一直在危险的地方,他愿意。郑可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