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瑜
在《三国演义》所塑造的一系列少年英雄形象当中,若论英勇善战,知人善任,自然是无人出孙策之右,倘论风流儒雅,精通谋略,周瑜当属个中翘楚了。
在描写周瑜容貌的时候,作品用了八个字“姿质风流,仪容秀丽”。这“姿质风流”,自是说周瑜有江南文士的风范,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后一句“仪容秀丽”就更加了得,一个“秀”字道出了周公瑾木秀于林的出类拔萃,也道出他的容貌是自然天成,不带丝毫的做作,没有常人眼中的脂粉之气,是一种挺拔的感觉。而后的“丽”,可指气质高贵华丽,自身涵养由内及外的一种流露。
俗语道:“美女配英雄”。英雄更须美女相衬,孙策,周瑜与大小乔之间的佛手姻缘,印证了倾城倾国从来都是匹配绝代风华。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中写道:“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小乔出嫁”看似闲笔,而且小乔初嫁周瑜在建安三年,远在赤壁之战前十年,特意插入这一句,更显得周瑜少年英俊,春风得意。词也因此豪放而不失风情,刚中有柔,“羽扇纶巾”三句写周瑜的战功更是突出了周瑜作为儒将指挥的从容潇洒。当时苏轼已经四十七岁了,不但功业未成,反而得罪黄州,所以特别激赏周瑜少年功名,英气勃勃,与己相比,不禁深感惭愧。
孙策和周瑜都是江东名门望族之后,二人年纪仅差一月,又是换帖的结拜兄弟,无论从私交还是政治利益上来看,二人都应该是天然的盟友,后二人又同娶江东大户乔国老的女儿,更是亲上加亲。周瑜的才能如何,身为江东统帅,同为少年英雄,更兼相知之雅的孙策自然最有发言权。
第十五回,当孙策偶遇周瑜时,孙策说的一句话颇有玄机:策喜曰“吾得公瑾,大事谐矣。”为何不说成,也不说已,说了“和谐”的“谐”。依孙策之才,统一江东只是早晚的事。,但江东之地,地方势力多,并且大江之西就是荆州刘表,西蜀又虎视眈眈,孙策认为遇到周瑜大事终“谐”,意思是就是终于出现了一个既可以信任,有可以有独立面对战场,可以独立指挥一方军事的统帅,从此以后自己可以安心在江东开疆拓土,而让周瑜留守巴丘,一可阻刘璋西蜀来犯之敌,伺机而东;二可挡刘表江夏之军,从侧面迂回打击;三可与孙策互为犄角之势,对地方势力起到震慑作用。孙策一直都在寻找这样一个重要的人才问题。所以孙策一个“谐”字可以看出周瑜当时已经是可以与孙策比肩的少年英雄。
周瑜是有独立战场上独立操作战争能力的,他在政治战略上也有着无与伦比的敏锐洞察力。
孙策死后,周瑜向孙权推荐鲁肃的开场白可以看出他对局势的见解。瑜曰“自古得人者昌,失人者亡”。为今之计,须求高明远见之人为辅,可定江东。周瑜清楚的认识到在孙策新亡,江山未稳的情况下盲目地计划统一中原是没有意义的,也是不现实的,首要的任务是要寻求人才,稳固东吴政权内部的政治,军事实力,于是向孙权推荐了鲁肃,可谓正中其下怀!
周瑜在军事上更是胆略过人,智勇双全,建安十一年,周瑜率孙瑜等讨麻,保二屯,斩其首领,俘万余人。江夏太守黄祖遣部将邓龙率数千人入柴桑,周瑜率军击之,生俘邓龙。建安十三年春,孙权讨江夏,周瑜为前部大督都,打败黄祖。同年,在赤壁指挥了他军事生涯中最为辉煌的一战-------赤壁之战,彻底击溃了号称八十三万人马的曹军,粉碎了曹操一举吞并江南的企图,创造了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周瑜的个人成就也到达了顶峰,他敏锐地洞察到曹操看似强大的军队远征犯了四忌:“北土未平,马腾、韩遂为其后患,而操久于南征,一忌也;北军不熟水战,操舍鞍马,仗舟楫,与东吴争衡,二忌也;又时值降冬盛寒,马无藁草,三忌也;驱中国士卒,远涉江湖,不服水土,多生疾病,四忌也。操兵犯此四忌,虽多必败……”多角度,多方位的分析敌情,做到了知己知彼,岂能不胜?!
当时世人对周瑜的军政才能尽皆叹服,评道:“英秀异才”“王佐之才”,“年少有美才”。“文武韬略万人之英。”公瑾之才,由此可见。
说到作品中的周瑜,就不能不提到孔明。一向气量高雅,挥洒自如的周瑜一旦遇到诸葛亮便气量狭隘,不能容人,作者用意一方面是为一号男主角作陪衬,另一方面则是透露自己的人才观,毛宗岗说的很清楚:
天生一非常之人,必更生一非常之人以济之,而天生一非常之才,亦必更生一非常之才以难之。
三国是一个人才辈出的时代,各大集团之间的争斗,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人才之争,按毛宗岗的说法,徐庶、庞统、姜维之于诸葛亮;鲁肃、吕蒙、陆逊、陆抗之于周瑜,郭嘉,程昱,许攸之于曹操,属于“并生而相济者”;刘备之于曹操,诸葛亮之于司马懿,姜维之于邓艾,属于“并生而相难者。”其实,如果孔明与周瑜是相济之人,而非相难之才,说不定能和睦相处。孔明在东吴时,周瑜曾请孔明之兄,诸葛瑾劝说孔明“弃刘备而事东吴”。倘若周瑜不能容贤,又怎么能甘心与孔明共事一主?周瑜要杀孔明,实是担心成为江东之患。周瑜死后,孔明前去吊丧,虽不免做作,但他祭文中有一句话却很深刻,很有道理:“从此天下,更无知音!”这是《三国演义》在人才观上的又一高见。毛宗岗进一步解释:
不独爱我者为知己,能忌我者亦知己也;不独欲用者我者为知音,欲杀我者亦知音也。不宁惟是,苟能爱我而不能用,用我而用之不尽其才,反不如忌我杀我者之知我耳。
忌我,杀我,是因为认识到我的价值;不忌我,不杀我,可能还没把我放在眼里。从这个意义上说,周瑜是孔明的知音,曹操是杨修的知音,蔡瑁是刘备的知音……那位与孔明齐名的凤雏先生庞统,进军西蜀时,孔明快马送信,说天象显示此行凶多吉少,切宜谨慎,庞统觉得孔明是怕他取得西川,抢了功,所以写这封信来阻拦,遂不顾孔明的劝告,照旧前行,结果被张任乱箭射死于落凤坡。“相济之才”庞统尚且对孔明多个心眼,加以防备,更何况“相难之才”周瑜呢?因此,为国家利益而诛孔明,世人一味责备周瑜气量狭窄是不公平的。
事实上,作品中的周瑜一旦离开孔明,还是高风亮节的,第四十五回中“蒋干来说”,因能言善辩而独步江湖的蒋干也不得不称赞“周瑜雅量高致,非言词所能动也。”他情趣高雅,心胸开阔,气度宽宏,待人和气且谦逊,以德服人,程普身为三世老臣,曾跟孙坚东征西讨,战功累累,在赤壁之战中,周瑜任大督都,程普不服,待其子观周瑜军事部署后,才叹服认罪,后来始终敬佩周瑜,曾对人说:“与周公瑾交,如饮醇賿,不觉自醉!”周瑜还善于构建组织凝聚力,对程普的折节容下自不必说,吕蒙、黄盖,甘宁都曾为他献计并被采纳,臣子向君主筹献良谋的已屡见不鲜,而下级臣僚向上级提出建设性意见而被采纳的,整个三国史上怕是找不出几个例子,多半还是主僚不和,勾心斗角。如曹魏合肥三将,李乐不和,张辽为难。诸葛亮更是不听魏延计而错用马谡,不与同为托孤大臣的李严齐心协力,而偏重用姜维蒋婉等。而周瑜不一样,和同为托孤大臣的张昭,两人忠心合谋,致使“同方者以类附,等契者以气集。”成为东吴最具号召力的二君子,分别吸引文人名士和肱股之臣,东吴自此多士。政见不同时,比如赤壁之战主和,周瑜则强力批驳,那是对事不对人。平素关系并不好的人为了国家利益同仇敌忾,舍生忘死,足见周瑜用人有法,御将有功,而其“雅量高致”的高尚人格,更是名垂青史。
如此一个刚柔相济,内外皆秀的周郎,弱冠征伐为东吴开国立下汗马功劳,赤壁又力挽狂澜立下头功,成为《三国演义》中少年英雄群像里儒将的代表,只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连半人半神的孔明也惜叹从此天下再无知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