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与“每天谁管你学习啊?”
带完六年级下来接一年级,感觉跟一年级娃娃说话,颇有点鸡同鸭讲的感觉,一是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上,一是语言使用与生活经验差距较大,三是对小孩子性格还不了解。这都非常考验老师的耐心和智慧,尤其是当遇到孩子出现问题的时候。
这学期开学不久,我发现班上有几个孩子很喜欢大叫,一个能带动起来几个。这里面表现比较明显的是陈同学。男孩,高个子,大眼睛,穿着朴实,感觉像农村孩子。课间也比较淘气,上课倒也还遵守纪律,就是好叫,课前准备,课堂读书,乱糟糟发言的时候,嗓门尖而亮。这天打了上课铃,小班干在前面拍手喊口令进行课前秩序的整理,他在位子上一边拿书一边卯足了劲尖声回应,另几个男孩也比赛似的卯足了劲尖声应和,教室里显得很乱。我很生气,擒贼擒王,抓住首恶分子陈同学,拎到了办公室。
“你搞什么!讲过多少次了!不要尖叫不要尖叫!”
“你想搞什么!说!”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
无论我如何暴风骤雨、惊涛骇浪,他都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就像海边那冷冰冰的礁石。
我更恼怒,推来搡去,让他到一边站着,一会又抓过来,整整一堂课,他始终一个表情,就像听不懂我的话,不明白我在干什么。办公室老师们都不吱声,偶尔偷眼看看我。我很郁闷,还从没遇到过这种顽石。老革命遇到新问题了。我尴尬而郁闷。
课间,我走出办公室,看看开心玩耍的毛猴子们,一个个小不点那么可爱。我想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说的,他听得懂吗?换个思路试试呢?
上课了,到办公室,我把他拉到面前,他大眼睛忽闪着看着我。我忽然觉得自己好没名堂,跟个不懂事的小毛娃娃较劲。跟他拉拉家常吧。
我问他:“你爸爸晚上几点下班?”
看看我,嘴巴动了动,没出声,我再问,轻声说:“不回来。”终于开口了,我欣喜万分。
我装作不经意的,继续问:“为什么?”回答说:“打工。”我想起来,之前遇到孩子奶奶,跟我说孩子爸爸是建筑工人,长期跟工地走,难得回来一趟。
我又问:“妈妈呢?”回答说:“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看来夫妻俩都是在外打工的。
我又问:“那你每天跟谁?谁管你学习?”“奶奶。”之前遇到他的奶奶接他放学,还抱着一个小的。我叹口气,这样家庭的孩子,不容易。
停了一下,我问:“你可知道你到学校来是干什么的?”“学知识的。”这边的大人都是这么跟孩子说的。
“除了学知识,还要学什么?”茫然地看着我。
“还要学懂道理,明白吗?”我说。他点头。
“你乱叫好不好?”“不好。”眼神开始躲闪。
“怎么不好?”“吵人。”
“对,吵人,教室会乱,老师还能给你们上课吗?”“不能。”低头。
“那你做的对不对?”“不对。”
“以后怎么办?”“不叫了。”
“记住了?”“记住了。”
“可知道应该怎么做?”……
打发走他,我长舒一口气。办公室老师纷纷赞叹:老教师就是厉害,能让顽石开口。我苦笑。
后来,他确实在控制自己,在慢慢改变。我也让他做图书管理员,他也做的很认真。
这件事让我颇受触动。自己总结了几点。
第一,一年级小孩子,很多还停留在游戏思维中,比如这个尖叫,可能他意识里只是在跟班干做游戏,而不是在做课前准备,所以,要跟他慢慢说,改变他的思维,让他意识到游戏和上课的区别。
第二,跟低年级孩子谈话,单纯讲道理是没用的,因为他听不懂。要让他身处在“生活情境”中,身临其境,设身处地,感受,他才能明白事理。
第三,跟小孩子发脾气是没用的,除了可以让他感觉恐惧,不起任何作用,就像盐腌花岗石。所以老师要了解孩子的生活,熟悉他们的生活情境、游戏情景,才能更好地与他们沟通。
第四,跟小孩子不必“讲道理”,最重要的是让他明白什么行为是错的,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能正确地做,最好能把日常规范行为流程化、程序化,慢慢自动化。很多行为规范,都可以通过儿歌拍手做的方式,带着小孩子经常训练,形成教育情境中的默契,简化教育过程。
陈德斌
202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