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的启蒙老师
在父母的意识中,哥哥、我、弟弟是男娃,是要上学的。女孩子迟早是人家人,会做家务,会下地干活,也就就行了。
这种思想当然落后,只是父母不怎么觉得,女孩子上学也很重要的。他们看到,霍庄大都女孩都没有上学,自家的女娃,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更不能例外。那个阶段父母大都是这样的认识;所以作为男娃出身,在家能够畅通无阻地一直上学,我们还是十分幸运的。
特别是60后出生的男孩,大都没有饥饿寒冷的记忆。他们最大幸运,还是到了年龄就能够背上书包上学。
我是7岁那年上学的。
学堂,就设在生产队的倪家大庄子。教室,就是倪家大庄子一家社员的空房子。
教我们老师,是吴成芝。语文、数学都是她一人。
她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看上去像自己的妈妈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孩子容易同她亲近。她对我们总是循循善诱,从不轻易地责备或者打骂我们。上课或者下课,都是她说了算。她的嘴巴,成了上课或者下课的铃儿。
“上课啦!”吴老师一声吆喝,我们就从外面跑到教室里。
这间空房子,外面就是村庄的走道,学生活动范围不大,吴老师抬眼就能看见所有的学生。娃们的活动,都在她的视野中。班级学生数不多,也就二十几个人,好管理。
原来这是个教学点,隶属卫东小学。等学生升到二年级,就要到卫东大队部的卫东小学去上学。吴老师教学认真,每天按部就班地按照卫东小学制定的课程表上课。语文、数学以及其它课程,都是她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吴老师教我们汉语拼音如同唱歌,我们跟着吴老师后面开心地唱读着。唱着唱着,不知不觉地就会读了。
吴老师却非常重视我们这种“唱读”。她眼光犀利,不放过任何一个偷懒的孩子。要是那个娃儿在底下不唱读,她就使劲地用眼睛盯着他,直到他意识到自己错误,动嘴唱了,她才微笑的地把目光移开。吴老师课堂这种“目中有人”,让每个孩子都能进入她的预设,跟着她的节奏快乐地学习,一篇课文,在她的带读下,我们很快地就能唱读了。尽管课文里,有些字儿,我们压根就不认识;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读背课文。
我们把吴老师交给我们的唱读课文,唱得很起劲,我们学着吴老师的腔调,用稚嫩的童音跟着念唱:“我爱北京天安门!——我爱北京天安门!——”
有时候,我们就把当天学来的唱词,唱到路上,唱到家里,唱给父母听。当父母夸赞我们会读书、有文化时,我们就唱得更加起劲儿。走进一个村子,我们看不见儿童,但能够听到孩子的读书声。
吴老师的“唱读”深深地影响着我们,我们很快地进入到课文中来,我们要全神贯注地念唱,我们要动嘴动眼,更要动心吟唱。这种学习语文的兴趣导入,很是契合儿童的认知和心理。
好多年后,我们还记得,吴老师的“唱读”,以至于在早读课,多是用了此法,读背了很多需要背诵和掌握的课文内容。“唱读”,让我们受益匪浅。
吴老师除了教会我们爱读,更不忘教会我们学写。
有时候,吴老师会在黑板上用尺子画上三线格,然后一笔一笔地把拼音字母写上去,有的字母还特地用红色的粉笔。那时的黑板,也就是一块木板,涂上黑色油漆。木板底下有个支架,稳稳地托起黑板。吴老师提醒我们,不要在黑板底下玩耍,免得碰疼了头和身子。
下课,我们都愿意围着吴老师身边转悠。我们看见她下课时,把几支粉笔放在红色墨水瓶子里蘸了一下,再慢慢地拿出来,一支支地摆放在讲桌上。这是干嘛?我们觉得奇怪。吴老师说,我是把白色粉笔染上红色啊。
我们喜欢看那红色粉笔写的字母,也就学着吴老师的样子,一笔一笔地描画起来。那时候,学生压根没有家庭作业的概念,都是在课堂上完成作业的。要说作业,都是老师发给我们作业本。
我上一年级时胆子就小,不敢同人说话。
吴老师知道我胆小,她常常在课堂里走到我的身边,摸摸我的头,微笑着看着我。她问一句,我就小声答一句。声音没出来,脸儿倒是羞红了。
“别怕,慢慢说。”
吴老师和蔼地看着我。
我特别在意座位前后同学是否看着我。怕他们的目光,怕他们喊我名字。
上课时,我生怕吴老师喊着我的名字。
每当吴老师说:“下面我来找一位同学来读读课文。”我就紧张极了,胆怯地不敢抬头往讲台看,就怕吴老师的眼光落到我的身上。
可是,往往就在此时,一个声音跑进了我的耳膜:
“霍同长,你来读!”吴老师望着我。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半天不吱声。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待,等待,还是等待。
我不吱声,可是吴老师也没喊其他同学。
此时此刻,我多想吴老师让我座下去。
“慢慢来,大胆一点!”吴老师的声音又来了。
我斗胆读起来,声音很小,吐字很不清晰。
我马马虎虎总算读完了。我几乎全身冒汗。吴老师让我坐下。
“读书要一字一字读出来,咬字要清晰,不能嘴里像是包了个热萝卜。”吴老师向着全班同学说。
“嘴里像是包着了个热萝卜”,吴老师这样形容我读书。
我的读书就是这样的。
好多年后,我都记得吴老师说的这句话。每当我读书时,我就想起这句话,好让自己读得口齿清晰一些,声音响亮一些,胆子再大一些。
拼音学完了,我们开始学课文。
第一课是《我爱北京天安门》,我们跟着吴老师唱读了好多遍。首先就是跟着吴老师唱读,读的时间一长,我们用小手指着每个字,一顿一顿地学读。后来,吴老师教这个句子中的每个字,我们还真的蒙对了。我们再一次唱读起来,“我——爱——北京——天安门——”在教室里读得震天响。吴老师看到我们对每个字儿都认识了,她有给我们范读几遍,吴老师让我们认认真真地多听几遍。我们静下心来不说话,每个孩子都听得入神。
“现在你们想不想读啊?”
“想!”教室里几乎沸腾了。
一个教室声浪翻滚,都是朗朗的诵读声。
吴老师给我们鼓掌,我们读得更带劲。我们越读越想读。教室的窗户对着马路边,是我们的读书声,招来一些走路人不由得停下脚步,站在窗边看。他们越看,我们就越加大读书声。
其实小孩子,是容易被激发和鼓动的,孩子们都有“人来疯”的习惯。
一年级的语文课,吴老师教我们读书的时间总是很多很足的。
有一次上午,上语文课,我的肚子痛。我只能默默地忍受。我根本不敢吱声。后来实在憋不住了,我的大ian拉倒裤子里了。大ian成团子顺着裤筒掉下来,滚到同位脚下。我想,这下没事了。
“老师,好臭!好臭!”后面的一位同学喊起来。
吴老师来到我的身边。我低下头,感觉所有同学目光投向我。
吴老师说“你们在教室里读书,不可出教室哟!我去去就来!”
她交代隔壁邻居一位老乡照看教室的学生。于是她拉着我的手,走出教室。我家离学堂也就四五百米路程。
她把我送回家,找到我母亲,说明了情况,让我下午来上课就行了……
我逃离了同学们的目光,感到特别轻松自在。好在吴老师给了我台阶好下。我当时感觉吴老师就像是自己的母亲。
我就是这样一位胆小的一年级学生。好在吴老师没有一点嫌弃我,看到她,就像看到我妈妈。
一年级时光过得很快。在吴老师悉心地照看下,我的学习也有了起色,我要加入红小兵了。
吴老师说:“一年级学生能够加入红小兵,是非常光荣的事!”
“你们要听党的话,跟共产党走!”
“你们是最可爱的祖国花朵!”
这些话,我们当时并不怎么明白。但我们觉得吴老师是郑重地教育我们。我们站得笔直,两眼放光,感到从没有过的骄傲和自豪。
那天,卫东小学也来了老师。他们给我们系上红领巾的,教我们敬队礼。我们不认识这些老师,只是亲切地叫着:“老师好!老师好!谢谢老师!谢谢老师!”我们站在黑板前,激动无比,内心里溢满一种力量。我们在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中度过最幸福的时刻!
吴老师还给我们讲着红领巾的意义。我们俨然是一位位威武小战士。那天,我们领略到老师站的讲台,是多么地神圣啊。
吴老师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向善向美向上的种子。
她教我们热爱劳动,学做家务,回家可以帮助父母减轻一些家务担子。她对班里一些同学肯做家务而大加褒奖。
那些在家里喂猪、放鹅、扫地、拾粪、割草的同学,都赢得同学们的掌声。
吴老师说:“一个热爱劳动的同学,肯定是一个勤快的孩子。一个勤快的孩子,学习起来也一定是勤奋的。”
“我们都是贫下中农的孩子,我们从小就要热爱劳动”
“劳动人民无上光荣!”
语文课上,吴老师常常给我们讲热爱劳动的道理。
在我们那个年龄,老师每句话都是神圣的。我们一直认为老师讲的话,都是对的。我们把老师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回到家,我们都帮着父母学做家务。我们学着不怕苦,不怕脏,不怕累。
我们的课外时间,几乎都是在家务劳动中度过的。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这个口号也常常响在我们耳边。
也许是老师的教导,也许是父母的身体力行,农家的孩子都会做家务。
当然,父母也常常有意识留下一些家务事,让自己的孩子去学去做。孩子多的家庭,父母不厌其烦地说教着:哥哥做什么,妹妹做什么,弟弟做什么,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家务活儿。
可别小瞧让孩子做家务,就是在日常生活中,父母让孩子多做家务,才让他们养成守时、担当、仔细、认真、善始善终等优秀品质。
喂猪、放猪,是我常做的家务。
一开始,我看着姐姐怎样喂猪。
我看到家里有一个很大的猪食盆子。先是从水缸里舀上几瓢水,轻轻地放到猪食盆。然后找到家里放米糠的地方,用瓢子取上一些。
“这是定量的,不能太多,米糠是金贵的。”姐姐说。
姐姐再从家里放草芠的地方取上一些,这个量可以多一些。
这叫搭配饲料。芠子,是我们那里的方言。猪食芠子,是把稻草放到机械上加工,变成很细很细的,如同粉尘一样的东西。芠子是猪的主要饲料。一般是用早稻草加工而成的。米糠是把稻子加工成大米而成的副产品,由稻壳和碎米组成。在做猪食时,一般由米糠和芠子搅拌而成。猪儿不肯吃时,可以加点米粥或者青菜什么的。调制猪食的最后,是用手或者木棒子,使劲地搅拌着,让米糠、芠子均匀调和。加水适当,要不稀不稠。感觉满意了,就可以从猪圈里放猪出来。
我学着姐姐喂猪的样子,一步一步地来。
有时候,我把猪食调得稀了,姐姐就放上一些米糠,再搅拌。有时候,我把猪食调的浓稠,姐姐就兑上一些水。
她说:“一开始,出现过干或过稀,很是正常。慢慢地,多做几次,你自然会了。看见猪儿吃得欢,你一定很是开心的!”
“关键是,米糠、芠子和水如何调匀!”姐姐补充说。
我那时,不懂什么是“调匀”,就问姐姐。姐姐说:“就是米糠、芠子、清水怎么混在一起,猪食像猪食就好了。”
说得有点玄乎。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
我觉得喂猪蛮有意思的,我肯定能够学会的。
作者简介: 霍同长,正高级教师。双本学历。安徽省作协会员。六安市书协会员。六安市学科带头人。六安市优秀班主任。六安市优秀教师。首届舒城名师。著有《时间与笔尖并行》、《小学生同题优秀作文》、《作文教材》等。曾荣获教育部关心下一代委员会授予"突出贡献奖"。-----选自长篇小说《鹿起山下》。
邹元明 :(2022-11-26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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