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被遣之因不是很重要
(发表于《中学语文教学参考》(中文核心期刊)2012、6)
关于“刘兰芝被遣之因”,真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无子说”“俄狄浦斯情节说”“心理变态说”“妒贤嫉能说”“更年期说”“人性觉醒与专制碰撞说”“阴谋说”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如此多的探究,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但是笔者认为,在语文课堂上,探究兰芝被遣之因,只能作为提高学生兴趣之需,至于其他意义,笔者认为实在寥寥。
要知道,《孔雀东南飞》是诗歌,是艺术,不是史事。我们没有必要考据个“真相大白”来。笔者认为在本诗歌中,兰芝“无缘由”地“为仲卿母所遣”,以及被遣后吃香得不可思议,都是一种艺术手法之需,是为表达诗歌主旨之需,而非内容之实。
《普通高中课程标准试验教科书·语文2·必修·教师教学用书》上说“这首诗在思想和艺术上取得的成就很高,历来备受人们称赞”。那么,本诗的思想性何在呢?笔者认为,其一为了歌颂刘兰芝和焦仲卿忠贞不渝的爱情;其二为了揭露封建家长制的强大和冷酷,鞭挞封建家长制的罪恶。这些也是诗作者的创作目的所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诗歌的艺术性何在呢?笔者认为,除了比兴、铺成、描写和浪漫主义等手法外,最主要的还在于对比、夸张和衬托手法的完美运用:对比,主要体现在兰芝的可爱和焦母的可憎,兰芝在焦家的冷遇和后来还未嫁出即将可能享有的荣耀;夸张,主要体现在太守家为迎娶兰芝而显示的奢华;衬托,主要体现在兰芝被遣后,县令、太守的先后提亲——兰芝忠贞于爱情的试金石。因为诗作者把衬托手法运用得太逼真,以至于一直让很多读者都把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混淆了,即县令、太守的先后提亲只是艺术真实,而非生活真实。
当然艺术来源于生活,但又高于生活。如此夸张,如此衬托,有生活基础吗?有,有着深厚的生活土壤的——汉代寡妇不愁嫁。一般来说,在男权社会里,寡妇再嫁是十分困难的事情。然而,在两千多年前的汉朝,寡妇却不愁再嫁。因为在汉代,女性的地位非同一般。说到女性的地位,不能不说吕后专政。汉惠帝死后,吕后临朝八年。且汉朝此种“母党专政”的情形屡有发生,从而大大提高了女性的地位。于是,就出现了汉朝女子尊贵的现象。在汉朝,有名的女子不但可以封侯,而且还可以拥有爵位和封邑。如吕后曾封萧何夫人为酂侯,樊哙妻为临光侯。
汉朝女性的尊贵现象也使女性在婚姻关系和家庭关系中占据较高的地位。我们知道,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就初嫁曹寿,后改嫁汝阴侯夏侯颇,夏侯颇死后再次改嫁卫青。在汉朝的皇家内院,寡妇再嫁犹如家常便饭。当然这样的家常便饭,自然会流向民间。如人人皆知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浪漫爱情。汉朝寡妇不愁再嫁的风习,至汉末仍然多有史证。我们如果翻开《三国志》的妃后列传,最令人注目的便是魏、蜀、吴三国的第一个皇帝,都是娶过再嫁的寡妇。如曹丕的皇后甄氏(甄宓原夫为袁熙,“三曹”就曾为之争抢过)就是一位历史上著名的寡居美女。
有了上面所述的寡妇再嫁的“土壤”,我们即可知道本诗的创作者敢于如此夸张地运用衬托手法描述被遣后的兰芝“被人热捧”也就不足为怪了!其用意不外乎是用来衬托兰芝的聪敏、美丽、善良和勤劳等美好的品德——兰芝简直就是完美无瑕——他人怎会不争相娶之?此处的铺陈渲染太守家煊赫的财势,也从反面暗示了兰芝不贪图荣华富贵,忠于爱情的高洁品质。同时在这种衬托中,又从侧面反衬焦母无缘由的百般刁难,故意挑剔的恶劣行径,暴露封建家长违反人性的一面。揭露出兰芝哥哥——另一类家长的趋炎附势的嘴脸:但慕富贵,不顾礼义,全诗表现了具有巨大威力的封建家长制的冷酷与无情。
我们知道:文章内容决定文章的形式,同时,文章的形式又为内容服务。衬托手法的运用,的确起到了刻画主人公、揭露社会现实和突出诗歌主题的多重作用。只是,我们这些读者,千万不能把这些形式上的章法东西附会成生活中的现实,那就不合文学创作的意图和规律了。当然,如此能让读者“以假乱真”,只能说明,此创作手法运用的异常完美。我们知道此诗非一时一人所作,而是在传唱过程中经过很多文人的润色加工而成,完全称得上是一件上好的艺术品。真不愧能够和《木兰诗》合称为“乐府双璧”!
那么,创作者为何要不断加工这件艺术品呢?那是因为像兰芝这样的悲剧一直在不断地上演。我们知道《孔雀东南飞》向读者展示了一幕哀婉动人的爱情悲剧。为了得到发人深省的目的,为了这类故事不再被重演,创作者以刘兰芝和焦仲卿的双双殉情来警醒后人。刘兰芝为了自己的“心”,为了和焦仲卿那“磐石蒲苇”般的爱情,她义无反顾地“慕贫弃富”——“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最后更是做出了“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的壮举,何等凄美的爱情啊!凄,是因为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只能双双殉情;美,是因为爱情的忠贞唯一,至死不渝。而如此之悲戚,全部又是由焦母所致,当然势利小人兰芝的哥哥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感人至深,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痛恨之至,真可谓人人得而诛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岂不痛哉!
总而言之,兰芝被遣的原因,不是我们关注的主要东西。作品中,越是焦母“无缘由”地驱遣兰芝,越能证明焦母的残酷,兰芝的无暇。后写太守大操大办的行为,更是一种衬托的艺术手法,我们万万不可当真,以致混淆了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的界面,再去胡乱猜测兰芝被遣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