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围城》中的女性形象
内容提要
从古至今,人们都渴望生活神圣美满,富有永恒性和浪漫色彩。因此,一见钟情的事被放大,以及远渡重洋、跋山涉水的情人;隔天河相望,一年一会的牛郎织女,以及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倾心相爱的传说,所有这一切都表现了人类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和强烈向往,同时也赋予 了太多理想色彩。《围城》却尽力恢复爱情的世俗面目,表现了一种现实主义爱情观、婚姻观。
关键词:《围城》 知识女性 女性形象 孙柔嘉 苏文纨 唐晓芙
《围城》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一位学贯中西、有“文化昆仑”之誉的著名学者钱钟书的代表作。这是他在壮年时期创作的他一生中惟一的这一部长篇小说,确实称得上是用心经营。美籍华人学者夏志清称她是“中国近代文学中最有趣和最用心经营的小说,可能亦是最伟大的一部。”①
司马长风先生把《围城》说成“地地道道是一部爱情小说”,②这种理解显然没有全面地概括《围城》的主题。对《围城》的认识单单的停留在“就是男女间爱情之神的围困和跳脱”③的认识上是肤浅的 ,但《围城》又的确是一部揭示了独特的爱情哲理的小说。谈《围城》,不能不谈爱情,说《围城》,不能不探讨《围城》的恋爱、婚姻故事为人类的情爱秘密提供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杨绛在同名电视剧片头的题词是:“围在城里的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④这已广为流传。那么下面我就从《围城》中的几位女性主角的形象入手,对她们的爱情、婚姻观试作浅略分析。
一、苏文纨
小说首先出场的是苏家大小姐文纨,苏家大小姐出身名门,又读得博士学位,难免自视清高,自我感觉良好。因此在爱情及择偶方面一向标准很高,导致年近30还未结婚。但是她又爱慕虚荣,渴望别人的赞美。因此行为举止不免会显得娇柔做作。她心计很重,会为了目的耍手段,使心计。当她看上方鸿渐时,便对其展开一系列攻势,包括了解方鸿渐的家世,激发方鸿渐和赵辛楣争风吃醋,设计破坏方鸿渐与唐晓芙的恋情等等。
小说中有一段“打电话”的戏,是这样写的:
鸿渐拿起听筒,觉得整个周家都在屏息旁听:“苏小姐?我是鸿渐。”
“唐小姐去不去呢?”鸿渐话出口就后悔。
斩截地:“那可不知道。”又幽远地:“她自然去呀!”
“你害的什么病,严重不严重?”鸿渐知道自己问得迟了。
“没有什么,就觉得累,‘懒出门’。”
这含意是显然了。她不肯扯掉遮羞布来表达自己的渴望。难怪方鸿渐从一开始就不认可苏文纨,因为“他知道苏小组的效劳是不好随便领情的;如每钉一个钮扣或补一个洞,自己的心上就增一分向她求婚的责任”。⑤
苏小姐一副大家闺秀的外貌和作风,当幼里玩伴赵辛楣挖空心思献殷勤时,她却不屑一顾,可见她也并不珍惜感情。她工于心计,喜欢男人簇拥在自己周围,男人之间越是嫉妒吃醋,就越能欣赏玩味并从中得到所谓爱情方面的满足。还有她与“四喜丸子”的结合,更如同凭添了一种俗傲,对于后来见到方鸿渐,却又加以冷嘲热讽。
苏文纨是官宦人家的“大家闺秀”,留洋博士生,具有这一类女性的通病:孤傲、清高、虚荣、爱面子。喜欢别人恭维、奉承。恋爱时十分温顺如猫咪,失恋后则冷若冰霜、恶毒报复,最后终于由一个学贯中西的女才子变成了走私倒卖的女商人。学会了冷嘲热讽,变得十分尖刻、狭隘。我认为苏文纨这个人物并不善良完美,甚至说这个人物是有些媚俗的。
二、鲍小姐
“鲍鱼之肆是臭的,所以那位小姐姓鲍。”第二个出场的是鲍小姐在法国邮船上,可以说是“暴露”的厉害的,袒胸露背,满身洋气,秀色可餐,被人称为“真理”与“熟肉铺子”。
按作者的描述,鲍小姐的性格一点儿也不可爱。她既主动跟方鸿渐说“方先生,你教我想起我的fiance,你相貌和他像极了“来跟方鸿渐套近乎,又主动到方鸿渐的房间来偷情。这说明她没的一丝道德感。她还喜怒无常,无缘无故就和方鸿渐翻脸,说明她没有逻辑,且有些神经质。她不幽默,因她的皮肤有些黑,方鸿渐对她的戏称“黑甜”“朱古力”她就生气,性格过于乖张。她把恋爱当作是一种游戏,“她看方鸿渐是坐二等的,人还过得去,不失为旅行中消遣的伴侣”这就是她和方鸿渐交往的目的,这位风流美女使方鸿渐自叹到“女人是最可怕的”。我们可以看出:鲍小姐留学西洋,学了多少西洋的文化科技我们不得而知,她的自己放荡,不守妇道,我们看的不少。她可以算是一位有心计的女人,一夜情之后,第二夜就不理方鸿渐,是因为对对方不满意,还是“要把心收拾整洁,作为见未婚夫的准备”呢?我们不得而知。但她最终所选的是一个又老又丑又老实的未婚夫,这样她就可以便于她出国留学,又利于她红杏出墙。由此可见,她对自己婚姻的功利性很强,是依靠嫁人这种特有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所谓的幸福,这是不可取的。
三、唐晓芙
唐晓芙是全书女性角色中的一个完美形象,当然也是许多现实生活中男人心目中的所追求的可以相伴一生的爱神化身。“唐晓芙显然是作者偏爱的人物,不愿意把她嫁给方鸿渐。”“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⑥唐晓芙纯真天然,恰似“初曰芙蓉”。她是个精灵样的女孩子,不粉饰,不装扮,求天然,而且又相当聪明,待人接物尚见真诚,“总而言之,唐小姐是摩登文明社会里的那桩罕物——一个真正的女孩子。有许多都市女孩子已经是装模作样的早熟的女人,算不得孩子;有许多女孩子只是浑沌痴顽的无性别的孩子,还说不上女人。”她与方鸿渐同属理想青年,是方的最爱。但是她对恋人过去的所作所为过于苛求,致使二人爱情短暂地结束。方鸿渐最终还是未能爬树去摘那水芙蓉。“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待我……”这是唐晓芙与方鸿渐分手时的一句话,是《围城》中描写最为细腻、也最为感人之处。前后千把字将唐小姐谴责方鸿渐时爱恨交织的心理表现得简洁、准确,对她与方鸿渐决裂后混合着后悔、痛苦和矜持的矛盾心理也写得细腻、生动,同时也写足了方鸿渐无奈、软弱和又悔又气的心理。纵然唐晓芙满腹读书也是枉然,到头来连婚姻也是虚无缥缈的。
四、孙柔嘉
孙柔嘉是小说中最重要的角色。我对孙柔嘉的印象,最早是来自于电视,那是由吕丽萍扮演的,年轻的她身穿素净的蓝色旗袍,直而短的头发,一副文静柔弱的样子,这还是读初中时的事,除此以外我就没有什么别的印象了。后来读了钟书先生的《围城》,再回过头去细细揣摩那个印象中的电视孙柔嘉,才觉得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看起来似乎不动声色,其实意味深长。
孙柔嘉是当时社会上一个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就算是上海,风气还不是很开放,光是化妆还不能让一个丑女变成美女的程度。孙柔嘉当然不是丑女,但也算不得漂亮,至少扮演她的吕丽萍都比她漂亮。何况她生在上海一个普通职员家里,家境不好,大学毕业后自寻生路,到一个偏远的大学教书。直到认识方鸿渐,一个留学归来的所谓的青年才俊(虽然是假学位),以为可以托付终身,于是“千方百计”把方鸿渐“骗”到手。等到如愿以偿的成了方夫人,却发现理想中的围城也不过如此,夫妻俩的感情下降的比纸币贬值的速度还要快。
世界上只有不漂亮的女人,少有不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从来不把她的婚姻和事业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婚姻是一个神圣的目标,它本身就是女人的事业,对孙柔嘉这样的普通的女人来说更是如此。其实她最大的失败在于她的普通,最大的成功也在她的普通。这样说看似矛盾,实是很有道理的。她相貌平平,受过大学教育,会耍一些小手段,但却没有唐晓芙的冰雪聪明,赵辛楣说她“千方百计”,却是抬高了她。她的小聪明小手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无非是扮天真、装柔弱、显温柔,年轻的女孩子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面对心爱的人时,她们不需要特意去做。孙柔嘉轻易的做到了这一点。她也许真爱方鸿渐,只不过这爱不会是很多,但结婚是足够了。她看似柔弱,却极有主见;她也有温柔的一面,但是言语尖刻;她有女孩子共有的任性、虚荣;还有小心眼……猛一看什么都没有,仔细看什么都沾边,却不过分。
其实孙柔嘉只是千千万万普通女孩子中的一员,毫不突出,往往会不被人注意,甚至遗忘。正因为如此,她的存在才真实感人。她的身上折射出许多现代社会女孩子的影子,很被套。我们可以原谅她的尖刻,小心眼,甚至是她设下的从少有点可鄙的圈套,比如说文中有这样一段:
“人家更要说闲话了。”孙小姐依然低了头低了声音。
鸿渐不安,假装坦然道:“随他们去说,只要你不在乎,我是不怕的。”
“不知道什么混蛋——我疑心就是陆子潇——写匿名信给爸爸,造——造你跟我的谣言,爸爸写信来问——”
她假称父亲来信警告她与方鸿渐的“绯闻”,这显然隐含要方鸿渐负责的威胁意味。可她毕竟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要把自己嫁给心怡的人,少不得来动一番脑筋。如果她有财有色,她何苦心经营、煞费苦心的投怀送抱?女孩子大都是矜持的,孙柔嘉这样的小心委屈,只怕是更招人怜爱。但她的婚姻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挤入围城的迫切和身处围城的辛苦,她都体会到了。“她是毫无兴趣而很有打算。她的天地极小,只局限在‘围城’内外”。⑤⑦从某种意义上说,婚姻如围城这句话对她而言更恰当不过了。错的是她嫁错对象了,毕竟方鸿渐爱的不是她,说到底,她是悲情人物。我还是喜欢这样的女孩子,至少伶俐可爱些。我觉得对于孙柔嘉而言,爱情是无足轻重的,生活才是最实在可靠的。
总而言之,我们必须承认钱钟书先生确实是一位描写女性的高手,他为我们提供了40年代中国中上层知识女性的众生相,具有鲜明的特色。与同时代、同样描写女性的作家张爱玲相比,钱先生对女性的描写是站在一个较高的视点,对其人性的弱质和人性困境进行揭示,是一种有间距的、自上而下的观照。⑧书中描绘的她们身上多少都有现代人的影子:鲍小姐的功利,苏文纨的虚伪,唐晓芙的固执,孙柔嘉的现实,她们的爱情没有杜丽娘的生离死别,没有梁祝化蝶后的永恒追随,有的只是那些为生存,权势虚荣所做的选择和交易。
在许多作品故事中,通常的主题是爱情的甜蜜与失去的恐惧使爱情力量变得神奇而伟大,它能战胜阻碍爱情的社会环境,冲破双方家庭地位,财产的落差,藐视一切固有的道德标准,甚至不惜与亲生父母断绝关系,这也是很多文学作品着力渲染的。而她们的爱情给人带来的是无尽的烦恼和深深的情感伤害,因此引起广大读者的共鸣。“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被现代社会纷繁复杂的现实因素冲的一干二净,失去了传统理想爱情的相知相悦。就像孙柔嘉与方鸿渐的结合有一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之感。
如果说爱情是飘洒在空中的精灵,那么婚姻就是落在地上的凡夫俗子。爱情太纯粹,而婚姻却又很现实,有人说没有婚姻的爱情有缺憾。或许浪漫的爱情只能在《诗经》中去找,只能在文学作品中找,或许美好的感情只会出现在唐诗宋词里,但生活毕竟是现实的,残酷的。如果手头拮据,连买一束花的钱都没有,哪里会有玫瑰的瑰丽浪漫呢?如今,随着物质水平的大大提高,婚姻危机问题早已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离婚率急剧上升,这根本是同时代的变化联系在一起的。
可能就是因为有围墙的存在,人们对围墙里的世界充满了好奇,站在围墙外面徘徊着,思索着怎样才能进入围墙里。终于,有人进去了,变成了围城里的一部分。然而讽刺的是,在这设想中的围城,却没有预计的那样神圣美丽,反而是丑陋的。比如方鸿渐和孙柔嘉的婚姻,结婚前孙柔嘉的纯洁,娇气全是围墙的颜料,让方鸿渐看的神魂颠倒,被这些虚假的现象给蒙蔽了。直到结婚后孙柔嘉专横的意志和多疑善妒的敏感才肆无忌惮的宣泄而出,在频繁的口角和社会各方面的压力下,人性的缺点被暴漏无遗,痛苦的婚后生活正不期而遇,相反的围城里的人渴望摆脱城内的生活。
如小说中说到:“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
“钱钟书在《围城》里面对婚姻我觉得表现的是一种很悲观的态度,但是他自身的婚姻是很幸福的。”⑨
我认为婚姻要永远和爱在一起。可是恋爱好比是旅行,尽管时而风雨交加,时而又风和日丽,可总的说来这是个享受美好事物和心情愉悦的过程。只要你的真诚对方能看到能感到,虽然是会很辛苦,会琐碎,但也会和最初的恋爱一样很幸福。因为你根本不是为婚姻努力,而是再为爱而努力。我们要做到的是,要么一同飞翔,要么学会用你的智慧感情和能力来召唤你爱的人着陆。这样就会避免很多痛苦,避免很多家庭的支离破碎。
钱先生所要揭示的,并不仅限于婚姻和职业,而是要揭示人的生存状态,揭示人性的盲目与混乱。⑩城内的人总以为希望在城外,苦思冥想要冲到城外;城外的人却以为希望在城内,千方百计想冲进城内,可是当你居高临下时,就会发现,城内城外其实都不是希望所在,都不是价值所在,走出围城才是一种解脱。希望人们不要走向误区,对自己的爱情和婚姻都要加以珍惜和善待。
参考文献:
① 夏志清 《中国现代小说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7月
② 司马长风 《中国新文学史》(香港)
③ 李健吾 〈咀华新篇·重读〈围城〉〉 〈文艺报〉1982年第3期
④ 杨绛《记钱钟书与〈围城〉》 骆驼丛书 91年
⑤ 李玲《想象女性:男权视角下的女性人物及其命运》
⑥ 屈原《楚辞九歌·湘君》
⑦ 余岱宗 《〈围城〉的情爱关系与人性弱点》
⑧ 舒建华《论钱钟书文学创作》.
⑨ 孙郁 《从方鸿渐看钱钟书》
⑩ 李洪岩 《“围城”与“百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