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新政”也应作为重要的教学内容 

程  东  海 

（霍邱县第一中学  haizi8228@)   

【摘要】教学内容的选择和处理是实施历史课程改革的重要环节，但在实践中却依然是困扰历史教师开展课堂教学的重要问题。文章从历史发展逻辑、历史课程内容、学术研究和高考试题四个方面阐述“清末新政”作为教学内容的重要性和可能性，并提出选择处理教学内容的基本原则和要求。

【关键词】清末新政    教学内容    历史逻辑     历史课程

上学期，笔者开设了一节中国近代史的复习课，课题引用鲁迅先生的话，以“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人自己是不肯动弹的”中“鞭子”和“动弹”为主线，引导学生复习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史实构建知识体系，有学生列举“清末新政”作为“动弹”的史实并从其主观目的和客观效果方面加以阐释。课后有老师对“清末新政”很感兴趣并展开讨论，但最终多数人认为“清末新政”有画蛇添足之嫌，因为《课程标准》对其内容未作要求，我们使用的人教版教材也只将其作为辛亥革命的背景材料，而且学术界对此多持否定态度，有些还未定论，所以，课堂教学中不应冒然增加模糊的新知识，加重学生的学习负担。“清末新政”要不要讲，该怎么讲，我一时也无把握，经过长时间纠结，结合不同层面下的“清末新政”，不揣浅陋，就点滴思考求教方家。

1、历史逻辑里的“清末新政”

中学历史主要通过“历史发展中的重大问题，包括重要的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历史现象和历史发展的基本脉络”[1]的学习来培养和提高历史意识和文化素质，所以，课堂教学一般会选择基础性的主干知识，即那些能体现历史发展线索、对历史进程具有重要影响的重大历史事件和现象。“清末新政”自然属于中国近代史中重要的基础性的知识点。

从“清末新政”回溯中国近代史，“如果说洋务运动与戊戌变法是清王朝通过传统权威形式推进现代化的前两次选择的话，20世纪初的清末新政，是这个传统官僚专制国家权力力求走向现代化的第三次历史选择”[2]，而且，“就内容来说，清末新政不仅继承了洋务运动的事业，而且也继承了百日维新的事业，不仅如此，在某些方面比前者走的更远”[3]，也就是说，洋务运动、戊戌变法和清末新政，是晚清政府推行的一脉相承的现代化运动，三者具有不可分割的历史连续性，共同反映了清政府在西方侵略下步步后退一再被动最终走向改革的发展逻辑。但现行中学历史教材对洋务运动、维新变法比较关注，着墨篇幅也较多，却对“变革的深度和广度而言，对中国此后的影响而言，重要性均已超过十九世纪后期的洋务运动和十九世纪末的戊戌变法运动”[4]的“清末新政”近于忽略，这让人难以理解。从现代化的视角观察，三者一脉相承，以“洋务运动”和“维新变法”作为“向西方学习、追求现代化”的重要内容素材，自然，与“洋务运动、维新变法”一脉相承且有重大发展的“清末新政”完全可以实现这个教学目标！

以“清末新政”为起点往后看，观察其后续的历史活动和影响，新政也不是孤零零的历史事件，它的成果和影响并没有随着清政府的覆亡而烟消云散。“当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的时候，它同时又保留和完善了这一部分改革的成果”[5]，比如“清末立宪运动时期开始进行的颁布各种现代经济法规的工作，并没有因辛亥革命中断，而是在北洋政府时期这一套经济法规得以初步完成……这套经济法制建设到国民政府时期才告完成”[6]，民国初年的议会政治、新式军制、实业高潮、新式学校、司法独立、思想文化自由开放等诸多方面建设无不源于“清末新政”，可以说，“清末新政”是二十世纪初期中国现代化的重要节点，它与辛亥革命后的中国历史发展存在着千丝万缕且不可分割的联系，不了解“清末新政”， 如何进行以后的学习？

瞻前顾后，“清末新政”是晚清历史发展进程中重要的环节，是20世纪初中国现代化中的一大关节点，在晚清现代化发展线索中有着重要的地位，这些显然符合历史学科主干性基础知识的特点。如果省略了这个重要的关节点，无疑就肢解了晚清政府的现代化历程，割裂了洋务运动、甲午战争、维新变法、八国联军侵华、清末新政与辛亥革命之间的联系，人为地造成其时序性和逻辑性的混乱，既不利于学生形成整体的历史认识，也会使其在后续的的学习中突兀生硬而疑问丛生。

2、历史课程下的“清末新政”

当前中学历史课堂教学内容的选择和确定，主要参照历史课程标准和各版本教材。由于课程标准对“清末新政”没有明确的要求和界定，各版本的教材对其陈述不一，总体上以简化为主，甚至忽略不提。人教版在必修一将其略为辛亥革命的背景，高度浓缩了“清末新政”的背景、内容和影响，高度浓缩的同时，也带给学生两个疑问：“幌子”背后，清政府的真实意图是什么？“相继”一词表明“清末新政”与“预备立宪”什么关系——继承发展还是并列关系？人教版选修二倒是对“清末新政”稍作详细叙述，但整体上仍将其归为辛亥革命的背景，而且旗帜鲜明予以否定；岳麓版教材在寥寥数语交代新政的背景时，以历史材料的形式介绍了预备立宪，至于新政到底是什么，与预备立宪何种关系，语焉不详；人民版干脆忽略不录。课程标准和权威教材的忽略态度和阙而不录的现状，自然影响了教师对“清末新政”的选择利用，再加上传统的否定评价观，“清末新政”在现行高中历史课堂中不受待见。

当前，历史课堂教学内容和素材的选择主要取决于历史课程标准，同时也受到教科书、教学目标以及学生的能力需要等因素的影响。课程标准主要解决中学历史“教什么”的问题，各版本教材则解决“用什么教”的问题，但历史课程标准只提出较为概况笼统的基本要求，又因为其大力提倡“用教材教”而非“教教材”，所以，教材内容非金科玉律一成不变。

中学历史既要使学生“了解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脉络”，还要在“掌握基本历史知识的过程中，提高阅读和通过多种途径获取历史信息的能力，培养历史思维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并掌握历史学习的基本方法”[7]。那么，中学历史课堂能否利用“清末新政”来实现历史课堂教学目标——培养学生的历史思维、历史意识以及解决问题的能力呢？很显然，是可行的。

如针对近代中国“向西方学习—中国向何处去”的专题复习，“清末新政”当然可以列为课程标准必修三之要求“了解鸦片战争后中国人学习西方、寻求变革的思想历程”中重要的一环节，也可以是课程标准之选修二“认识中国社会各阶层对西方民主政治制度的态度”中重要的史实呈现。这正如课堂上有学生将“清末新政”作为对“西方鞭子”的回应一样。

如果从三维目标的角度观察，“清末新政”同样可以作为重要的教学内容和素材。

知识层面上：清末新政与洋务运动、维新变法相比，内容上有何新变化？或者从横向上将“清末新政”与日本明治维新进行比较。

过程与方法上：有人认为1905年废除科举制割断了传统与现代的联系。你如何认识？

情感态度上：如果没有辛亥革命，“清末新政”也会如日本的明治维新一样，使中国进入到资本主义社会。请谈谈你的看法。

与此类似，上海高中历史教材，将“清末新政”作为“近代中华民族的觉醒与抗争”专题下完整的一课，三个子目录“变法诏书的颁布”、“预备立宪”、“皇族内阁”不仅清楚地勾勒出“清末新政”的全貌，揭示三者之间的内在联系，而且就其整体的定位与评价，已与传统看法出现较大变化，更显中肯客观。

3、学术视野中的“清末新政”

中学历史课堂教学虽然不同于历史学术研究，但历史教师必需掌握一定的学术方法，具备一定的学术精神，因为学术研究是课堂教学生成的源头，也是引导学生质疑探究的动力所在。“清末新政”之所以没有列于中学历史课程标准和教材，可能体现了编写者的偏好，但其遭到大部分教师的否定，恰好反映了中学历史教学与学术的脱节。“教师只有具备一定的学术视野，才能引导学生进行有益的探究”[8]，这是对历史教师的要求，也是中肯的劝告。

由于受意识形态和政治斗争的影响，建国前后对“清末新政”研究较少，而且呈现一边倒的否定态度，改革开放后，部分学者重新审视并深入研究“清末新政”，从不同的层面、不同的角度作出了实事求是的解释。

“幌子论”：人教版必修一教材“清政府打出新政和预备立宪的幌子”，这与传统的“阴谋论”、“骗局”如出一辙，其理由是这场改革是腐朽的晚清政府开展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继续维护自己的专制统治，遏制蓬勃发展的资产阶级革命，所以，它就是一场骗局。新政是不是“幌子”，有学者认为，“晚清政府未尝不谋求中国的进步与发展，未尝不想使中国早日完成向现代化的转化，而且实权人物慈禧太后确曾真诚地主张进步与革新，慈禧太后之后的掌权者，继续慈禧太后在世时已经开始的改革”[9]，也就是说，清末新政，包括后续的预备立宪，也有真实的改革，至少，应该客观地、辩证地认识，最起码它也是“假维新中的真改革”[10]，尽管，“它有欺骗的一面，但更有符合历史发展逻辑的具体内容”[11]，所以，“清末新政不是幌子”[12]。在全面梳理新政内容及其影响的基础上，学者们论从史出的观点表现出对历史最起码的尊重、包容，体现了求真求实的态度。同样，中学历史教学中宜多一些史实介绍，不可一上来就扣上帽子打上板子，这样并非实事求是，也容易误导学生。

清末新政与预备立宪的关系：人教版必修一“清政府相继打出新政和预备立宪的幌子”。“相继”一词无形中告诉学生，“清末新政”与“预备立宪”在时间上是前后相继，在内容上是并列关系。对于二者的关系，大部分学者认为，预备立宪是清末新政改革的一部分，即1906年后的预备立宪是清末新政中政治改革的重要内容，是1901年—1905年清末改革的继续和扩大，1905年后的新政是“以立宪运动为中心的第二阶段”[13]。预备立宪和清末新政，并非并列和先后的关系，而是局部与整体的关系[14]。

新政的动机和效果：人教版选修二概括，“对外取悦洋人，对内笼络人心，挽救清朝危机。……这些举措虽有一定的进步意义，但从总体上，仍未跳出中体西用的窠臼，没有涉及政治制度的变革”[15]，这样的陈述看起来一分为二，但读起来总让人感觉生硬别扭。“清政府推行新政固然有取悦洋人、拉拢立宪派打击民主革命的一面，更有变法自强的一面；它有欺骗、拂逆舆情的一面，更有符合历史发展逻辑的具体内容”[16]，这才是历史的辩证法。至于其效果，决不以清政府的动机为转移，也就是说，“清末新政”的效果早就超出了清政府的预期，成为历史发展不自觉的工具——“清末官制改革，在客客观上国家体制的近代化；教育改革，奠定了教育近代化的基础；军制改革，推动了中国军事的近代化；法律改革，开了中国法制近代化的先河；奖励实业，则直接促成了创办实业的高潮”[17]，教材用“未跳出中体西用的窠臼，没有涉及政治制度的变革”的论断，还是缺乏实事求是的态度。教材的内容如果不能让学生相信，谈何人文教育？对历史事件的评价，应将其置于当时特定的环境下，不仅只看到到它没做到什么，更重要的要看到它能做到什么程度以及做到了什么，这才是实事求是、客观的态度。

4、高考试题里的“清末新政”

尽管课程标准和一些地方教材对“清末新政”简单化处理甚至阙而不录，但近几年的全国新课标卷和北京卷对此并没放过，甚至还有些青睐。

宏观考查晚晴近代化发展线索，如2013全国新课标Ⅰ卷29题：现代化是晚清历史发展的一个趋向，最能体现这一趋向的是：

A．洋务运动—戊戌政变—“清末新政” B．洋务运动—戊戌变法—辛亥革命

C．鸦片战争—中法战争—甲午战争  D．太平天国运动—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

中观角度直接比较考查戊戌变法与“清末新政”的2013全国新课标Ⅰ卷45题：（1）根据材料并结合所学知识，概括“清末新政”与戊戌变法的共同之处。（2）戊戌变法与““清末新政””两次改革的结果差异很大，根据材料并结合所学知识分析其原因，并指出“清末新政”的实质；

从微观角度考查“清末新政”与辛亥革命的关系即前者对后者的影响：2012年北京卷17题．晚清重臣端方上奏朝廷称：要消灭革命党人，“唯有于政治上导以新希望”。他所指的“新希望”是：

A．利用义和团 B．颁布明定国是诏   C．预备立宪     D．南北和谈；

以“清末新政”中教育改革具体内容为对象，考查学生综合评论历史观点的能力，如2011全国新课标Ⅰ卷40题第2问，根据材料并结合所学知识，简要评述清末对“德”、“才”的新认识。

作为引领高中历史课程改革航向的全国新课标卷和北京卷，连续几年在此重点命题，而且，2013年全国新课标卷中有两题涉及“清末新政”，不可谓不说明问题：一方面基于学生能力、高校选拔考查角度，另一方面，通过考查“展示在后人面前的从兴起到衰亡的变革的历史长卷，为我们分析历史的选择走向，提供了远比以往任何历史时代更为丰富的信息资源”[18]的清末新政史，为当下改革开放提供某些经验教训，实现历史学科教育功能。

综上所述，“清末新政”也应该作为中学历史教学的重要内容。

基于“清末新政”的长时间纠结与思考，课堂教学到底该选择怎样的内容和素材实现教学目标，笔者有两点体会：

历史教学内容与素材的选择取舍，毫无疑问要遵循标准课程标准的基本要求，满足教材编写意图和学生实际情况等，但还必须考虑历史本身的逻辑发展。历史逻辑就如波涛下汹涌的暗流，冰山下潜移的推手，是历史发展的内在规律，由这种规律串联起了零散的知识点，从而构成了丰富多彩的历史。尽管当下教材采用专题加模块方式，但历史事件、现象的构成要件，历史发展的线索、脉络和规律等时序性、因果性的逻辑始终是学生认识历史的基础，只有掌握了历史知识点的内在联系，才能实现对历史的真正理解，也才能实现能力的提升，否则，学生只能陷于分散的浩如烟海的浅层次学习之中，课堂教学也只是浮于水面的热闹场面，变成支离破散的片段讲解，从而失去历史发展“滔滔长河川流不息”的味道，这就是要“走出知识教学丛林”[19]的缘故。

引导学生理解历史的内在逻辑，把握历史的内在规律，需要历史教师深厚的专业素养和广泛的学术视野。研究历史，阅读专著，积累素材，扩大视野，方能有资格引领学生乐于学习敢于探究，方能提升课堂教学品质，反之，盲从教材，不读书，不研究，以己之昏昏，焉能使人昭昭？有人说，历史课程改革的动力在于教师，阻力也在于教师，所以，从教学自觉到专业自觉应是每一位教师一贯的追求！

【参考文献】

[1][7]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普通高中历史课程标准》，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年， 第4页。

[2][4][13][18]萧功秦：《危机中的变革——清末现代化中的激进与保守》，上海，三联书店，1999年，第118、126、123页。

[3][5][10][11][16][17]陈旭麓：《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50、229、252页。

[6]罗荣渠：《现代化新论——世界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增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年，第314页。

[8]任世江：《编余杂俎》，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22页。

[9]马勇：《辛亥革命：现代化的主观意图与客观效果》，《近代史研究》1995年第1期。

[12][14]任世江：《高中历史必修课程专题解析》，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3年，第79页。

[15]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历史（选修二）近代社会的民主思想与实践》，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83页

[19] 徐贵亮：《从应试教学向素质教学转变》，《历史教学》2012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