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宜阳县教体局基础教研室 张世锷
苏教版语文八年级下册的《窗》一文,行文简洁,意旨深邃。作者似乎深谙中国传统艺术计白当黑、虚实相生的表现手法,把“空白”艺术发挥到了极致。《窗》在情节设置、环境交代、人物塑造等小说全部要素上大胆预设“空白”,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魅力。仅仅用虚笔、省略、留白这一类方法去归结《窗》多样的“空白”艺术是无法深味其“空白”艺术的妙谛的。洞悉《窗》的“空白”表现手法,是解读这篇小说一把极好的钥匙。
《窗》运用的“空白”表现方法,包括留白、镂空和虚幻。
一、留白
在《窗》中,留白和对比一样,是两个十分鲜明的艺术手法。这篇小说的留白主要体现在情节设置上。最为突出的即人们所熟知的“欧亨利式结尾”:在事件突变,情节逆转,高潮又起之时,戛然而止。从近窗病人的角度看是在情节的结尾处留白。但从另一人物——远窗病人的角度看,似乎又是在情节的高潮中留白。情节是人物性格成长的过程,远窗病人的性格恰恰需要在突变后的情节中去发展和丰富。这样的留白既让人对情节发展有各种强烈的期待和想象,又会引发读者的反思。
这篇小说有一处十分重要的留白却一直被读者尤其是教师所忽视。在远窗病人见死不救的情节中,作者隐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濒死的近窗病人向远窗的病友求救了吗?从两人的和睦相处看不存在难为情,况且当时的情形,对于病友是举手之劳,对于自己是生命攸关。近窗病人虽然濒危,但是呼求应不成问题(从持续的“大声咳嗽”判断)。远窗病友是否有能力按动电铃按钮?似乎也不是问题,从之后的“一只胳膊支起了身子”看应该不难。那么作者为什么没有交代或者是刻意隐去呢?假如增加了远窗病人置垂危病友的呼救于不顾的细节,不是更加显示其性格的冷酷?这里或有作者对道德底线设定的问题。需要施救的情形十分明显,已然是这样凄惨的情形了,已没必要再较真呼救与否,再写呼救已是多余。另一种可能是远窗病人面对呼救置若罔闻,甚或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纹丝不动地看着”,是正惊喜于自己看到了希望;他太专注于“心想:他凭什么要占据窗口那张床位呢”,任凭“痛苦的咳嗽声打破了黑夜的沉静”,而那凄厉的呼救声却触发不了他的听觉!但果真如此的冷血,人类真的 QIN兽不如了吗?作者没有写明呼救与否,而是留下空白,但这恰恰是留一丝希望在,不愿相信人性之恶已经彻底地无可救药。此处手下留情的留白,除可拓展读者对人性的思考,还对人性的回归留下一点微茫的希望。
然而,这篇小说的“空白”艺术却绝不仅限于此。
二、镂空
镂空是雕塑艺术的一种方法。为了给小说“布白”,作者又借鉴了雕塑艺术镂空的表现手法。该作品的成功又反过来证明了艺术种类之间的表现手法和审美取向是可以相通的。
镂空与留白的区别在于,它是刻意去掉关联度不强的内容,从而更加强调和突出事物的特点。留白与镂空有相似之处,但是也存在层次和表现效果上的差异。把镂空看作留白,就可能对深入理解作品造成障碍。
《窗》的“镂空”首先体现在对人物的塑造上。对于小说中的两个人物,作者刻意不具姓名、隐去社会身份、不做外貌描写、淡化环境氛围、回避细腻的心理描写。凡此种种,在塑造丰满的人物形象方面,它显然是不足,但这是作者有意为之的。这样回避个性化表现,违反小说一般创作规律的做法,正是为了使小说人物由某一个人,直接上升为一般意义上的“人”,从而使其对人性的拷问明确指向所有的人,因而人物更具普遍性。此“镂空”手法,意在强化人物性格的某一特点,有意雕镂“圆形人物”为“扁平人物”。在小说的结尾部分,从情节看是留白,但是从人物形象塑造的角度看,作者将远窗病人的性格定格于此,有意终止了其性格的发展,无疑具有强调和放大的作用,有着十分鲜明的雕镂效果。
从情节设计角度看,《窗》也存在镂空的手法。关于近窗病人对窗外景致的描述,小说采取了转述、概述、略述的方法,这里亦是“雕镂”的手法,去掉了描述的枝蔓,隐去了描述时的神态语气,只着意景致特点,用最简洁的景物映衬人物心灵的丰富和美好。
三、虚幻
近窗病人面对窗外“光秃秃的一堵墙”描述出了美好而缤纷的景致和生活。这通常被理解为是他的虚构和幻想,源于他有良好的心态,甚而有读者将此解读为鼓励病友。另有一种可能却从未被提及——他面对窗子是否在回忆、讲述自己曾经的生活?这样的理解是否无中生有?从文本看,这样的理解丝毫没有违情背理。我们甚至该思考,将这些篇幅不小的内容简单理解为虚构,是否过于轻率?是否可以将他对窗讲述的美好情景理解为是人物的回忆,将其看作是故事的悠远背景,或情节展开的朦胧环境?这里作者有意做出了虚幻处理。如此亦幻亦真、虚虚实实的空灵异常的环境与情节,小说在立意上就增厚了生长的土壤与根基。
作者像高超的魔术师,无端变幻出那些美丽多彩的景物。若仅理解为近窗病人的杜撰,便是真变假时(描述的景物不存在)亦有真,是映照了美好和丑恶的两种不同心灵;若把对近窗病人的描述理解为回忆既往,便是亦假亦真(虚构的景物又是人物的亲历)、假假真真,最终是扑朔迷离、真假莫辨。那些虚幻的景物,不仅映照着内心,而且延展了情节、缀饰着人物、丰饶了意蕴,让虚实相生成几何倍增长。而从小说情节的设计看,它又是有有无无、远远近近、断断续续的。作者把虚幻的手法运用到了极致,实在是出神入化、精彩绝伦,笔者甚至由此想到了《红楼梦》中虚幻艺术的美妙。
《窗》用虚幻手法,把“空白”艺术进行到底,其艺术魅力让人叹服!
--本文刊发于2016年中学版第十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