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到未来惊恐之事的人会面临很多艰难的选择。他们也许会试图避免事件的发生，或试图采取某些方法影响它，从而使自己或者所爱的人远离危险，但是这样的选择不太常见。在莱茵的研究中，只有12%的人尝试一些改变方法。⁶⁴这些试图影响未来的人中，有三分之一都以失败而告终，因为很多时候他们都没有掌握足够的细节。

关于未来危险的预感可能会吓到我们。知道恐怖事件可能发生与知道如何处理是两码事。假如预感带来了足够的细节，我们就可以自信地站在一边任危险经过。如果听到让我们停车的声音，让我们远离路障的声音，或是拒绝赴约的声音，我们不用思考只需跟从，因为这样的指令非常清楚，且不会有特别的未来事件与之相联。

但是大多数的预感并不那么清晰。并不是所有的场合都能因一个简单的命令而变得清楚，也并非所有的预感都能带来直接的信息。我们做选择时需要考虑，如何冒险规避还没发生的未来事件。不管我们做什么，都要考虑自己的个人能力和掌握力。我们不能擅自做主，打空中电话取消航班——除非我们能掌控航班取消，但是就算是那样，我想也要遵守很多协议。

下面的三种选择按照其复杂性来排序。第一，我们可以通过改变自己的行动来避免未来事件。第二，我们可以警告他人远离未来事件。最后，我们可以在改变未来事件的同时直接消灭它。最后一种选择是最复杂且最有争议的。几个世纪以来这三种选择给研究者、哲学家以及经历预感的人带来了很多需要权衡的问题和挑战，考验着一代又一代人关于命运和自由意志的最崇尚的信仰。

3.避免未来事件。关于预感的书籍经常讲述这样一些故事：人们因为充分相信预感而摆脱了即将来临的大灾难。很多人成果地避免了车祸、沉船、酒店火灾或者家中的一些紧急事故，但是所有的灾祸仍会发生。

研究者威廉﹒考克斯（William Cox）在20世纪50年代的城郊列车事故的研究中，比较了在事故中丧生的人数和提前几周或者几天取消行程的人数。他发现，经历事故的人数比想象得要少，也比预测的几率要小。那些幸免于难的旅客让他疑惑：是否真有一些人因为他所定义的潜意识的预感而避免了事故，这意味着很多人在不知道预感的情况下改变了自己的车旅计划。⁶⁶尽管考克斯无法获知这些幸免于难的旅客做决策的过程，但他猜想他们无意识地改变了自己的计划，可能是报纸早就报道那些意识到预感并相信预感的人。现在我们知道，很多人可以在不公开讨论自己决定的前提下应对警告、视觉画面或持续上升的不安。

“规避”可以改变对卷入预感的应验事件中的人的影响，却不能干预事件本身。考克斯研究中的那些幸免于难的旅客并没有改变要发生的事，但是他们改变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当泰塔尼克号在1912年航行的时候，很多旅客就预感到灾难的发生并离得远远的；他们的担忧并没有改变船的航行，也没有阻止沉船，但他们选择留在家里避免了死亡。

避免未来事件是允许事件本身如期而至，这反过来解释了目前关于预感的一个很流行的理论。有些研究者对这些人是否真得拥有未来灾难的神奇感知感到好奇，好像这个事故在时空中发出了压力信号——像投石入水一样激起阵阵涟漪。涟漪以波的形式行进，随即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当“涟漪圈”提前到来，我们将其视为到事件的情感影响；如果“涟漪圈”姗姗来迟，我们会认为这就是预感。

在伊芙琳爽约朋友没去美容学校的当天，她头脑中并没有出现车祸的特别画面。她避免自己卷入车祸悲剧，却没能阻止车祸的发生。未来事件不是伊芙琳的预感的触发物，她的“未来之石”在时空中姗姗来迟，送来了警告的“涟漪”。

规避未来事件的决定导致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挑战。第一是对可能发生的我们希望规避的事件采取行动。第二，假如我们真的成功避免了一场仍危及他人生活的悲剧，我们也会有幸免于难的罪恶感。

不管何时，我们试图避免未来事件时，我们都承担着不经意间将事件变成现实的风险。我们生活在一个复杂而不完整的世界，而预感和我们依赖的其他工具（能力或天赋或指引）一样，也都是复杂而不完整的。我们经常对如何避免自己预见的灾难不知所措。假如我们并未获得足够的特别信息，我们可以直接面对那些我们想避免的未来事件。预感书籍中充满了人们试图避免可怕的未来却将其引发的悲剧故事，或是那些同样灾难性的故事。

路易莎﹒莱茵曾写过这样一个关于母亲的故事。她从小儿子被车撞的噩梦中惊醒。整个早晨，这个母亲都把儿子关在家中，然后带他去城郊的妹妹家。她一路都不敢放松，直到他安全地在床上打盹，此时他偷偷溜出去，在广场的一棵树下呼吸新鲜空气。就在这时，一辆失控的车，脱离了原本的轨道，直接向他冲了过来。这位悲伤的母亲只剩下满腹的疑问，假如自己没做过那个梦，假如自己没有将儿子带到妹妹家，他是不是还能活下来？躲避事故的举动让她试图避免的灾祸成为了现实。

一些人会耸肩回应这个故事，认为这是必然发生的宿命。很明显，这个梦境来源于一个不管母亲做什么它都会发生的未来事件。对他们来说，这位母亲的努力并不能扭转她儿子的命运。假如她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这些缘由也会悄悄发生，以其它方式抓住她儿子。可能是不同的司机、不同的街道，但会是相同的结局。

莱茵固执地相信充满自由意志的开放的未来。她认为这位可怜的母亲没有清楚地掌握足够的避免灾祸、扭转未来的细节。不是她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不可避免的未来的信念有错，错在她缺乏细节性的信息。也许如果她能在梦中预见妹妹家的院子，她就可能避免儿子这场致命的灾难。

我同意莱茵的看法。我希望知道不管预感告诉我什么，我的未来都依然开放。我想要查理和朱莉享受的那种自由，在他们已获知的预感和自己的命运的前提下，他们仍以一种自认为合适的方式去回应警告。我希望预感能给我比平常更多的选择，希望预感让我理解：就算我掌握了足够的信息，未来也是开放的。

那么在怎样的情况下我们才能成功？当我们顺从自己不舒服的感觉四处游荡，并避免那些未卷入其中却发生在眼前的危险未来，我们经常陷入避免未来事件的第二层挑战。我们可能看到这些事件影响他人。我们避免的那些恐怖未来，它还是会发生并毁灭他人，这又说明什么呢？

任何灾祸的幸存者总是在他人丧生时才会因为生命不再而产生罪恶感。因为他人遭受伤害之时自己却幸免于难，即使他们无法掌控局面，他们也会有罪恶感。罪恶感大多来自我们同情和关心他人的能力。近几年来，飓风席卷了弗罗里达州、路易斯安那州和德克SASI州，房子健在的人们通常会产生罪恶感。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在灾难之后，那么多人一无所有，而自己还保有安身之所。

当人们意识到预感，并足够相信预感，从而避免了事件的发生而幸免于毁灭性事件时，这种幸存的负罪感会不断增强。假如他们把预感视为一种保护，是一种指引性的精神力量，他们可能会感谢上帝或者守护天使的保护，但这不能帮助那些没有接到警告的人，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地走向危险。

当伊芙琳获知朋友的事故和朋友祖母的死讯时，在感恩自己还能活下来，感恩预感的警告的同时，她也因为他人的死而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她猜想自己是否才是那个“应该死”的人。她奇怪为何朋友的祖母没有接到相应的警告。她想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多做些事，将警告转告朋友。她知道自己不能将具体的画面告知朋友，而且她知道就算自己跟朋友说了什么朋友也未必相信。但她还是没有停止自己的忧虑：在某种程度上，她应该对另一个人的死负责。她只能用这样的想法安慰自己：也许这场灾祸可能就是针对朋友的祖母，她不上车的决定也是这个安排的一部分。这可能就是朋友祖母的死亡期限。这个解释让她相信她不是在规避本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故，而是为他人受天意安排的死亡腾出了空间。这样的想法帮助她慢慢地消解了自己的罪恶感。

假如我们懂得自己预感的存在是为了帮助和保护自己，我们可能会疑惑为何预感不能同样保护他人？为何有人感到警告并就此躲开而他人却接不到警示，感知不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并就此丧生？假如预感来源于个人对世界的精神上的理解，那么这个答案也可以在精神架构中找寻。这明显不同于以下的问题：为何看起来上帝明示部分祈祷者，却未眷顾他人，或者为何上帝守护了一些人的生命，却未保护他人？

我采访的对象说，他们发现，对于自己的预感也经历过内疚，这还有其它意义。即使是那些认为生命就是一层一层的巧合瞬间的自然演替的人，或是将预感视为可以潜入未来一窥究竟的方法而非保护生命不受灾祸的方式，这样的人仍会对自己的责任感表示怀疑。在30年之后，罗格终于可以释怀自己当年的决定了：没有在朋友死于飞机失事之前告诉他们自己的不安。他确信，自己没有意识到那种不安的感觉就是预感，并且就算自己有所警示，朋友也未必会听。他知道他们对超心灵感应事件怀有疑惑。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也会怀疑如果告诉朋友们自己不安的瞬间又会发生些什么。他告诉自己预感不是对自己的警告，而且他不会因为预感就能取消航班，以此作为对自己的安慰。他认为自己比朋友们幸运。因为人生的旅途中有很多过客，预感不过是一个意外而令人费解的瞬间。

预感的另一层意义可以降低人们的罪恶感。菲利普的预感没有带来警告或是指引，所以他对发生在自己或是他人身上的坏事也没有那么大的罪恶。当菲利普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车子可能损坏的时候，他并没有将其视为警告，而将其理解为对不可避免的未来的惊鸿一瞥。他不担心自己是否可以或是应该警告妻子。即使当他紧张地坐在飞机里，为一场毋庸置疑会席卷多人的极端恐怖的事故做好准备时，他也没有被精神指引保护的感觉，更没有拯救自己幸免于难的想法，以及飞机上的其他人也需要他的保护的想法。

5.警告他人。有些预感会涉及有关他人未来事件的信息而非我们自己的，或者是那些我们看到的同时牵涉他人的事件。我猜大部分人都会喜欢这项可以保护朋友和爱人使其免于事故或其他未知悲剧的能力。甚至连挣扎在难以理解的预感中好几年的伊芙琳也知道，不顾任何考虑或者关于那些瞬间的担心，努力保护孩子们安全的益处。她说，“假如我看到自己能阻止的事，或者使我的密友免于伤害，那么我肯定会认为自己得到了极大的奖赏。”

查理的第一次预感帮他拯救了自己的同事，这也坚定了他对偶然警告的信任。他中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美国西北太平洋做重力测井。重力测井员们使用一种叫做运输机的重仪器，它被缆绳拉着悬挂在高处并在山中上下运作。运输机载着几吨的东西并会将很多木材拉到山腰去。测井员们就站在机器下面把钩子钩到货物上去，他们每周都被提醒不要在机器下面停留太久。这是一份非常危险的工作。连接机器和缆绳的螺栓一旦掉下，机器就可能掉下来伤到站在它下面的人。但就像查理所说的，人们经常对安全预防措施有所懈怠。

一天下午，查理有些担忧运输机，“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如此紧张。但我有一种感觉，上帝啊，今天我们要更加小心。”查理的同事们都取笑他的紧张，而且认为这可能是他刚上岗的缘故。但是查理一直将这种警告藏在心底。“我一直说，伙计，别在机器下站太久。我们走到机器下面，抓住钩子的那一刻，螺栓就断下来了，正巧就落在了我们四个中间，但没有砸到我们。我——我们都太幸运了。我们就愣着看着彼此，喔，我们刚才不是就在讨论这个吗？”

查理坚持劝说同事是出于两个理由。第一，我一直在告诉每个人做他们已经掌握的预防措施。他没有让他们停止工作或者改变路线，只是比平时更加小心地遵守安全指导。第二，查理的预感并非只给了他关于未来的惊鸿一瞥。他不用思考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只要知道他和同事们此刻应该做些什么。他的预感给了他应对方法而不是仅仅展示未来悲剧，然后让他去想到底该做什么。

当预感带来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令人不安的或者危险的画面，我们将做出更加复杂的反应。我们不能什么不说就远离伤害。我们不能因为发生在他人身上的事情就选择另一辆货车，或者拒绝上车，或者在飞机上绅士地将位子让给他们。相反。我们必须决定是否愿意承担这看起来很愚蠢的风险发出的警告——可能有时候是保护其他人。这样的警告有时候经常需要自我暴露，并带来失去友谊的可能性。这样的警告也极少被他人不假思索地接受，特别是在我们不能提供说服对方“危险就要来临”的证据（经常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点）的时候。

6.改变未来事件。预感很少能带来足够的细节信息，让人不仅仅可以避免未来事件或警告他人避免之，而且可以在事实上改变未来事件，也许还能“将其扼杀在摇篮里”。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极少发生——很多人仍对挑战他们预见的未来犹豫不决。我们最流行的理论：预感是从未来时空中姗姗来迟的信息涟漪。从未来时空中姗姗来迟的信息涟漪的事件，可能听起来比较一反常态，但这的确是诱发事情发生的固定事件——也是我们比较熟悉的因果思考。

假如一个人想用未来事件的预感去一同消灭事件，那么是什么会在一开始就创造那个涟漪圈呢？假如未来事件不再发出警告，那么预感也就不复存在了。没有预感警醒我们去改变事件，我们最初预见的未来（也许）会完整地到来。这就像是在古老的时空悖论里螺旋式的上升。穿越时空的悖论是这样的：我不能及时穿越回去杀死自己的祖父，因为如果是那样我就不会出生，我就不能长大然后杀死他，所以他仍应该活着。从预感角度来说，这个悖论又深入一步：假如我们因为预感消灭了一个未来事件，那么未来就不复存在了——这意味着它无法再给我们传递预感，那么我们就不能改变任何事了。喔，竟是这样！

路易莎·莱茵详细叙述了这样一个关于预感的梦：它拯救了一位年轻母亲的孩子。她梦到自己在小河边洗衣服，而幼小的儿子就在附近玩耍。她回家去取肥皂，此时她听到背后传来了尖锐的声音，她飞奔回去看到儿子掉进了水里。她试着去抓住他，但儿子还在自己眼前溺亡了。这个年轻女子醒来之时，她整个人都因为亲眼所见儿子溺亡而情绪崩溃了。不久之后的一个夏天，她和家人去露营，清晨她在小河边洗衣服时，儿子就在附近玩耍，她想起来忘带肥皂。当她转身往野营地走时，那个梦境瞬间涌上心头。她马上转身跑回去，把儿子从河边拉了回来。

莱茵在《心灵的隐秘通道》一书中详细叙述了这个故事，用来说明改变未来的悖论是可能的。既然这个女人的儿子没有溺亡，她的梦还能被视为预感吗？假如她的确救了儿子，那么就没有穿越时光将涟漪圈传递到她梦里的未来悲剧了。如果没有应验事件去验证这位年轻母亲的最初印象，那么一些研究者坚持认为这个梦境只是未来想象，并不是真正的未来事件。

我把莱茵的故事视为预感带来的最佳礼物，同时也是给我们带来影响我们整个生活决定的另一次机会。这位年轻母亲的梦给了她拯救儿子的第二次机会，她抓住了这次机会。她的梦给自己提供了特殊的线索，并及时发出了危险的警告。她注意到了这些线索，回忆起自己的梦，并通过它们保护了儿子，从而改变了她们两个人的未来，使其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现存有很多关于预感的科学理论，其中有一种将开放而可变的未来的可能性纳入考虑的范围。这个理论认为，也许我们的预感并非只给我们展示一个“一定是那样”的不变未来，但是除此之外它还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可能的未来，也许是一个“如果我们坚持现在的状态就可能成为现实”的未来。这个理论认为，未来在我们的决定面前具有开放性，不管我们基于什么决定。

不管我们是否能够预见未来，每一个决定都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未来。在最平凡的日常生活中，无尽的未来会因我们所做的每一个决定而被创造和抹除，并且世界也会悄无声息地继续着。不同于将我们直接打包装入循环往复的未来中，预感会为我们提供另做抉择的机会，让我们得以重新选择，并且可能规避或者改变我们不想要的未来。

顺从预感、避免危险、警告他人或者改变未来的决定可能是任何事，但都很简单。任何想要通过细小的途径改变未来的人可能遭遇很多障碍。我们也许没有足够的细节告诉我们该做什么。我们的警告可能被不相信我们的爱人（或者陌生人）所漠视。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的掌控力或者权力改变我们想改变的。但是那些潜在的回馈——较长的人生道路、我们爱人的安全、可能避免的灾难等——仍会鼓励我们不断尝试。

当预感带来整个社区范围灾难的画面时，这些问题也会更加突出。一些人忍受着周期性未来（可能发生的）的飞机失事、地震、火灾和洪水等的噩梦之苦，这些都会发生在离家乡很远，自己从未见过的人身上。如果看到世界的另一边发生的摧毁半个城市的火灾画面时，这些人又能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