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就在中街。门面上方写有“新华书店”红色字体,是毛主席的手迹,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倪春在自己的课本上见过这样的毛体字,只是很小很小,今天见到这样大的“新华书店”几个字,令他很是兴奋。虽然外面飘着零星的雪花,室内却是春意融融。
柜台边站满了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冬天,人们都穿上厚厚的棉衣,显得臃肿和笨重,室内的空间显得更加狭小了。玻璃柜台里,整齐地放着各种书籍。大的、小的,厚的、薄的,黑白的、彩色的,摆满了柜台上上下下的展板。文学的,社科的,教科用书的,小人书的……真是琳琅满目,让人大开眼界。
倪春的眼光,落在了一个柜台,那是一个摆满小人书的一层层展板。
《打击侵略者》、《铁道游击队》、《小英雄雨来》、《董存瑞舍身炸碉堡》、《流浪者》、《苦菜花》、《牛郎织女》、《追鱼》、《天仙配》、《白蛇传》……一个个彩色封面,进入了倪春的眼球。单就看这些小人书的封面,五彩缤纷,生动形象,就让人想入非非,立马进入一个想象的故事情境中。倪春简直兴奋有加,乐不可支。
倪春好不容易地挤到柜台边,他穿着厚厚的棉袄,活动实在不方便。他实在禁不止眼前众多小人书的诱惑,他用手指着《牛郎织女》这本小人书,对站在柜台边的阿姨说:“阿姨!请把这本书拿给我看看好吗?”
阿姨笑容可掬地说:“小朋友,当然可以啊!”她打开柜台里面的竖门,拿出《牛郎织女》这本书,递给倪春。
一阵新书的清香,扑鼻而来。他小心地打开扉页,上面是白纸黑字:牛郎织女。扉页的底下是一行小字,那是出版社的名称:人民出版社。
他没有翻看小人书里面的内容,而是把书倒过来翻看最后一页最下面的几行字----定价:元。赫然入目。他无奈地把书又还给了那位阿姨:“阿姨,谢谢您!我再看看吧。”
倪春的口袋里只有元。他摸一摸口袋,硬硬的还在。这是爸爸早上出门时给他们的。他和弟弟,一人一枚。爸爸知道在澡堂洗澡需要五分钱一个人。这是那个时候的澡票价。倪春心里默算:一本小人书大约要五个人的澡票价格,买不起啊。倪春心里冲动刹那间就熄灭了。袋里无钱,心头多恨。他好像听过语文老师讲过这句话的。
倪春不得不把自己的视线,再一次地抬到柜台上方。他看到了很多年画、挂历,还有一些长条子春联。他开始欣赏年画中的故事了。那个年代,把一些民间故事,用年画的形式表现出来;就像小人书的封面一样,一个个小小的画面定格在一副年画上,每个小幅画,还配上文字解说,蛮有意思的。倪春想起课本中的“看图说话”。不过,课本中的连续图画,没有文字解读。这些年画不仅画面鲜艳清晰好看,还配上一行行细细密密的文字呢。这些年画,就挂在倪春头顶上方,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倪春开始一个字一个字读起来。
要是在这里呆上一天,那该多好啊!他异想天开了。他觉得有事情做了。只是柜台前,不断有人加入,挤得他不得不挪动脚步。看了年画,还有一幅幅对联可以慢慢欣赏呢。倪春呆着这里不急也不冷。
他几乎忘了爸爸还在外面候着卖鸡。
倪根见哥哥不紧不慢地看画看对联。他也无聊透顶。哥哥给的一把爆米花早已吃完。只是他的嘴里,还残留着一丝丝的甜味。他想再来一把爆米花,那是多享受啊!可惜爸爸没有带上半升或者一升玉米来。家里是有玉米,但是谁又想起来呢。再说,生的玉米去加工成爆米花,肯定要钱。爸爸愿意吗……倪根满脑子都是想着与吃有关的东西。
偶尔,他也学着哥哥的样子。看画读画。他已经三年级了,好多字都认识。梅兰芳的那幅画,就是他先看到的。他大声叫着:“哥哥!哥哥!梅兰芳!”
倪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是四副年画条屏,上面画着一位京剧花旦,很美很俊的样子,一副京剧打扮的样子,每个条屏底下写着三个字:梅兰芳。
倪春想起自家也有一幅画,是梅兰芳。爸爸说过,他是京剧大师。京剧是国粹,里面有很多名堂。只是倪春不太明白,明明是个秀美的女子,怎么是个大老爷们扮的。他怎么看都像是个漂亮的女子。
“哥哥!还有《打渔杀家》呢!”倪根又有新发现。
兄弟俩像是来到一个新世界,讲不完,看不够。
倪春想,这里多好啊!这里怎么就有如此多的书啊!要是让自己在这里,哪怕蹲上一天,或者一个上午,那也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