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生活多好啊!无忧无虑,只有上课、下课和课余生活。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能够走进师范学校,一般都是书香门第。倪大才子因此感激自己生长在一个还算富裕的大家庭,他们兄弟几个都上过学。因为父亲是个老中医,他深深知道读书对子女成长的重要性。祖辈置了一些田地,因此解放后也就定性为地主家的后代。父亲把家学传给了老三,老三成为了“三先生”。“三先生”最后成了附近闻名的年轻中医。后来名气越做越大,成为合作医疗社的一个名医,以至于做上了院长的职位。
倪大才子算是兄弟排行中最小的,在当地就叫做“老窝子”。“老窝子”一般都有些惯养,因为他小,父母宠,哥姐爱,有着一些得天独厚的优势。倪大才子当然也不例外。父亲让他读师范,只求他平安就好。
倪家人什么都好,为人亲和,医者仁心,救死扶伤,积德积善,深受当地群众赞誉。他的家庭什么都好,只是成分不好听,是个地主。此时,全国刚刚解放,国家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在走上发展轨道。各地兴办了学校,学校需要教师,县里的师范学堂开始兴办了。家父有心打点人脉,让这个小儿子长大教书为生,好安身立命。这样一来,他的家族里,“医身”、“医心”的人都有了,也更好地传承家风家教了。
倪大才子,是舒城师范学堂第一届学生,理应有着很好的前途。只是一不小心,越进了“雷池”---他们几个同学偷偷收听“美国之声”数次。那次“收听电台”事件一发生,他们几个的生活,包括政治生活来了个彻彻底底地改变--他们几个学生的学籍被学校开除了,从此他们与书门无缘了,也成了一个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好在方书记给倪大才子耐心地开导,让他度过精神危机,以至于现在有了一家人,三个娃都上了学……
倪大才子就像“过电影”一样,瞬间开了“小差”。他见不得书本,一看到它们,就想起自己的读书时光。他想到,如果没有那次“收听电台”,如果学校给他们几个是“警告”,或者“记大过”处分,让他们几个“示示众”,或者“出出丑”,那他们都是一万个接受啊!因为那时候,他们几个青年人,真的是“愣头青”,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敢碰,其实他们什么也不懂!他们几个都说,不是好意的,不是有心的,更不是参与了什么特务组织……但这些的这些,就是“跳到黄河洗不清”啊!他们几个都洗涮不了自己的“罪名”,他们几个就成了“公然站在人民对立面的阶级敌人”,成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处分是不轻的,好多年,倪大才子还在这样的噩梦里,他每回都看到那张学校处分的“布告”……
倪大才子,他也爱做美梦。他幻想着:倘若他们几个愣头青,从这件事上躲过去了,或者是压根就没有做过“窃听电台”之事;那么他们几个就会心安理得地上学,就会水到渠成地修完师范专业课,然后顺利都毕业了,他就会正正规规地走上三尺讲台,他甚至会成为一个堂堂正正地坐办公室的国家gongzuo人员……哪怕是做个公社干部,抑或是公社文书之类的公职也好啊!退一万步,要是不出事,就是分排到自己大队,去当个方书记手下的文书也不错……他不是没有梦!我们倪家都很上进,都很和善,都很识时务、顾大局的……怎么就临到我的身上,就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篓子”呢?!
他首先愧对自己的父母!愧对父母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地养育!
父亲就是他的一个读书的榜样!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眼中,是父亲总在忙忙碌碌:坐诊,把脉,开单,称药;都是他一个人的活计。每个黎明,是父亲最早起床,开门,洒扫,烧水,早餐……都是父亲一手一脚地去干。接下来,那些十里、八里来看病的人,他要一个个地坐诊。上午父亲最忙,来再多的人,他都要一个个地望、闻、问、切……直到病人满意为止。
父亲的勤劳和与人为善,从小就影响着倪大才子。特别是父亲在灯下,展卷阅读的画面,几乎定格在倪大才子幼小的心灵世界。父亲爱用毛笔抄写药方,俊秀潇洒的字体,让倪大才子深深佩服。父亲常常临写《兰亭序》,不是一遍两遍了。他记得父亲的书房里,堆着一层层厚厚的临写纸,比父亲的个子还高。他当时应当有七八岁时,父亲教过他写毛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