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师有时候想,我们这些代课教师,到底难在哪里?是家务事太多了吗?是上班迟到、早退了吗?还是所授课程有难度有坡度了?……都不是。那就是自己的真正教师身份没有确认了。
他每次走进学校大办公室时候,这种感觉十分强烈。他见到谢校长是国家教师;见到教导处的王主任是国家教师;还有胖胖的总务主任,也是国家教师。几个从师范学校分下来的教师,清一色的中师生,当然更是年轻有为的国家教师。
他自己呢?就是一个临时的代课教师;也有人把他叫民师的。他真的羡慕这些学校领导和中师生的正式教师身份啊。都是一样的上班时间,一样的办公程度,甚至是一样的课程数,但是待遇确实天壤之别啊。这些国家教师的工资是到了月头,能够及时地到总务主任跟前领票子。这个不存在拖欠的,是名副其实的“月月清”。我们代课教师呢?基本上是每学期结账的;代课金少得可怜,根本没有像国家老师那样,每年还有增资的。
方老师对于钱,倒是不怎么在乎的。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尊严。实际上,没有别的老师,或者哪个学生,把他看得同那些所谓的国家老师有什么不一样的。甚至这些人觉得方老师才华横溢,比着其他老师更优秀呢。这种感觉,只是根植在方老师内心深处,是他自己觉得命运不如人,是自己比着别的教师低了一等。
刚刚代课前几年,感觉还不明显;后来,他越来越是看清自己的卑微。
每当学校开展校际之间教研活动时候,他更是觉得自己的形单影只。能够被校长委派出去参加教研的老师,一般都是年轻的国家教师,也有中老年教师;可就是没有代课教师和民办教师。
有时候,他想:我们代课教师就不需要教学交流、教学研究了?我们的课堂教学上不了档次?或是不够精湛、平淡如水了?我们每个代课教师,或者是每个民办教师,就没有课堂教学上的“闪光点”?……再说,我们平常的课堂教学,顶多是校长、教导主任还时不时地看看我们可在讲台上?至于我们教得差,课堂秩序再乱,也是走得过去而又万事大吉?
我们代课教师的教学,或者教研,就不再需要外校教师来看看,来讲讲,或者能够开诚布公地提提建议?我们在课堂教学上,没有“出现权”;我们在教学研究上,没有“话语权”;我们学校不可能让一个代课教师来展示展示自己的“公开课”,或者是做一次教学研究报告……这些的这些,与我们无关,我们没有参与权,更没有话语权;只有知情权。尽管每次校会上,谢校长口头表扬方老师能干,数学教得有水平;学生爱听他的课;但这种夸奖只是局限在我们学校的这个大办公室,除了学校的十几位教师,还有谁有知道呢?
所以,方老师的自卑,不是捕风捉影和空穴来风;而是确确实实地晾在那里。他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与别的教师不同。
他自己兼任了少先队大队辅导员,已经快有三年了。每年的春游,或者是“六一”庆祝,抑或是,乡镇府下达的要来一次少先队队日纪念活动等等,他都组织得有头有尾,并且让每个活动主题鲜明、过程完美。不说妄语,不讲假话,学生都很喜欢方老师搞活动。学生们喜欢他的二胡演奏,喜欢他的篮球技术,更是喜欢他的“秧歌舞”。《学习雷锋好榜样》的六一传统节目,让他导演得一年比一年好。那个队列,那个集体大合唱,那个回环往复的秧歌舞步,真的没法形容啊。在一个偏僻的山区小学,在八十年代初期,能够把六一庆典活动搞得这样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真的离不开方老师来策划,来辅导,来布阵,来把控庆典会场!
那些参加表演的同学,能够如此鲜艳夺目地走上舞台,像是一个个祖国花朵在绽放在芬芳,他(她)们美丽的声影定格在自己一生的记忆里。
方老师自己就跟前来帮忙的青年老师说过:“我们教了五年的语文,或者教了五年的数学,他(她)们说不定很快地就忘了!但我们精心地组织一次庆典活动,会永远刻在孩子美好的记忆中!”
“所以,我们不要忽视这些教育活动啊!它们的意义,可能不能立显,但一定是存在着!文体活动不能少!一次春游,锻炼了孩子多方面的能力:观察能力,运动能力,审美能力,组织能力等等都有!这是一节数学课,或者几节语文课,无法达不到的!你们看是不是这个理?”
大个子高老师,最喜欢听方老师的“奇谈怪论”。他觉得方老师有时候,真的能够一语惊人,让身边的教师不得不进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