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钟左右,父亲醒了。高老师知道,父亲难得有个午睡,今儿睡在自己铺得单人床,一定是舒心的安逸的。平时在家里,父亲忙里忙外,中午很少有时间躺下来休息一会儿。今天,他睡在儿子单位的床上,肯定有着一种满足感和获得感。高老师为了让父亲休息好,自己爬在写字台上,小憩一会儿。
父亲起床后,倒了一杯水,正在端详着这个新屋子。他走到进门的窗子边,正欣赏着花色玻璃的剔透和迷离,这个真好,比着农村窗子用塑料皮要好好多。他心里叨念着。
这时候,有个人走到窗边,向里面张望着,可能是看到屋子有人,于是敲击房门来:“高老师!高老师!开开门。”
高老师听见有人叫他,立马走到房门拽开里面的门栓。
“您是……”高老师不认识这个人。
“我是方老师!那天你来到学校报到,校长已经同我说了。真好!我们学校有了年轻的国家教师啦!”
高老师此时才注意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老师,真的很帅气!大个子,细长腿,长方脸,大眼睛,浓眉毛,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他感觉眼前这位年轻老师,岁数稍微比他大一些,从那毛茸茸的胡子,可以看出。是叫前辈呢?还是叫方老师?叫前辈,他太年轻了!就叫方老师吧……高老师想。
“方老师好!我也听谢校长说,学校领导班子还有一位大队辅导员,同我年龄差不多,因为家里有事,那天没来。呵呵呵!方老师真威武!”高老师情不自禁地赞叹。
“哪里哪里。向高老师学习!向国家教师学习致敬!”方老师的话,也是掷地有声。
高老师父亲已经泡了一杯茶,端到方老师面前:“方老师!喝茶!喝茶!”说这话,他已经把写字台边的靠bei椅子,放到里方老师身边。
方老师不再退让,坐下来,对老人家说:“谢谢!谢谢!做父亲也是很辛苦!走这样远的路途,来送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应当应当!以后还托方老师多多关照小高!他刚入职,好多东西不懂,可不要见外哟!”
说这话,高老师父亲掏出一支烟,递给方老师。方老师连呼:“不抽!不抽!”
可是他的手,不听话地接了递过来的香烟。
高老师父亲眼快手快,找到口袋里的一盒“芜湖”火柴,抽出火柴梗,“噗嗤——”一声,已经冒出火光来。
方老师不好意思拒绝,伸着脖子凑上去接火。
一口烟吸下去,方老师好像有着灵感和感悟。
他大大方方地喝了一口茶。方老师面带微笑,目光会说话,意思是让他们父子俩坐下谈话。
这个时候,高老师才闻到一丝丝酒味。再看方老师的双颊,有着淡淡的潮红。
方老师哪有那么糊涂,在高老师用目光打量他的时候,他就感到高老师的困惑,于是方老师坦言道:“呵呵呵,我是喝了点酒,不过不多!我是特此看望我们学校的新老师的!”
这点高老师不怀疑的。因为他们俩是初次见面,真诚是肯定的。我们之间一点利益冲突也没有,更没有什么关系或者背景什么的。高老师想着,并报以最真诚地微笑。
方老师站起来,走到另一扇窗子。他看见写字台上的书籍,看到小台灯,看到蚊帐,看到单人床上印花牡丹……他感到这个小屋子成了小书屋,有着这样的一个老师的空间,那该多好啊!
他打开这扇玻璃窗,窗外是一条小巷子。还有着三三两两的行人,有个行人向他们张望着。
“没想到吧?高老师。你的窗外,就是一条通往街东的人行道!早晚热闹着呢!一到春季,许多采茶姑娘都会从你的窗下走过。高老师你的艳福不浅哟!我们沙埂山美水美人更美!要不要我来替你介绍一个!呵呵呵……”
谈话变得轻松。但高老师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屋子,就在人行道旁。
方老师随手关闭了这扇窗。他回过头朝着高老师看。
高老师不知道他想讲什么,他不好打断,只要方老师不把他当做外人,他至少第一次看到沙埂小学真性情之人。
“国家教师就是好啊!一到学校就分到一间像模像样的房子!”方老师好像话中有话了。
“您没有?……”高老师有些惊讶。
方老师没有回答。这次他坐在小高的床沿边。自己掏出一盒香烟,麻利地抽出一根,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高老师父亲。
他自己也抽出一根,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还没转正!我是代课教师!……”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高老师看得真切。方老师似乎有着很多苦楚,此时此刻,一同堆在了他那张长方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