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邳州运河中学组织高三年级组模拟考试,要求40岁以下的高三年级教师和学生们同场考试,这引起部分教师反感。教师反感的原因,我猜想,一是对学校管理方式的不认同,二是少数教师底气不足:“如果学生们发现教自己的教师都考不过他,那么学生以及家长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少数教师的担心是现实的,但却是不必要的,教师考不过优秀的学生是正常的现象。很多年前我备课时,发现有个理论问题没有弄清楚,对此我足足思考了半个多小时才搞明白。
上课时,我就准备用这个问题提问学生。考虑到问题较难,我就提问了一个曾是中考状元的学生,我本以为他也要经过较长时间的思考,不曾想,他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把问题说清楚了。此事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感觉后生可畏。这个学生后来也成为我们当地的高考理科状元。前几年我的儿子读高中,有一次回家得意洋洋,说他的物理老师有一题不会做,还是来问他的。我告诉我的儿子:老师在学问上不一定比学生优秀,但老师能够成为老师,必定有他优秀的地方,一定不要因此看不起老师。其实,“教师考不过优秀的学生”这个道理,是中国人都懂的。中国有句古语:“只有状元学生,哪有状元先生?”是故韩愈老先生在《师说》中明确指出:“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但是,既然师不必贤于弟子,那么师何以为弟子师?韩愈进一步明确:“道之所存,师之所存。”老师的优秀在于老师懂得“道”。
师“道”是什么?《淮南子•人间训》记有一则故事:人或问孔子曰:“颜回何如人也?”曰:“仁人也,丘弗如也。”“子贡何如人也?”曰:“辩人也,丘弗如也。”“子路何如人也?”曰:“勇人也,丘弗如也。”宾曰:“三人皆贤夫子,而为夫子役,何也?”孔子曰:“丘能仁且忍,辩且讷,勇且怯。以三子之能,易丘一道,丘弗为也。”孔子知所施之也。由此可见,师“道”是一种智慧,一种洞悉人性、因时变通的智慧。师生在“术业”上可以有专攻,但在“道”上,一个人只有早学“道”,早得“道”,并且能够传“道”,才可以为师。古代中国人将“师”置于很高的地位,所谓“天地国亲师”,并对此加以崇拜,其实,古代中国人崇拜的不是“师”的具体,而是师所代表的“道”。
与道家的“道”不同,道家的“道”不可言说,不可名状,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师之“道”,不仅可以言说,而且可以见到,见到的“道”更具有感染力。当然这个见到不是直接见到“道”本身,而是通过老师的言行间接见到“道”,这就是为什么自古以来,社会要求老师的教育不仅要言传,更要身教的原因。
古今的人们对师道内涵的理解是不一样的。今天,我们在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过程中,出现了不同社会群体价值取向的多元化、多样化,市场经济自身的弱点也反映到人们的精神生活中来,诱发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因此,为了帮助青少年形成科学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促进青少年健康成长,国家、社会、家长对老师的期待更高,对师道的要求更严。那么作为现代的教师,应该具备哪些“道”呢?我认为:
一要具备做人之道。“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育人成人是教育的本质。而要把学生培育成人,教师首先要成为一个大写的人。一个教师具有精深的专业知识、丰富的教学经验、娴熟的教学技巧当然重要,但教育最本质的手段是教师的人格,“教育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教师的人格魅力首先表现在教师的爱心,不仅爱品行端正、学业优秀的孩子,更要关注行为失范、学业困难的孩子。最近美国纽约布鲁克林布朗士威尔社区一所中学的一位女校长Nadia Lopez赢得了美国人的尊重,并受到总统奥巴马的接见。布鲁克林布朗士威尔社区是全纽约最危险的社区之一,里面的孩子的顽皮和不端可想而知。但是这位女校长并没有嫌弃这些孩子,而是全心的关爱着这些孩子,一点一滴的改变着他们。13岁的Vidal Chastanet认为这位女校长是他生活中给他激励最多的人:“当我们闯祸了,她并不会惩罚我们。她会让我们去她的办公室,然后给我们解释这个社会是如何运作的。她还告诉我们,每当一个人受教育失败,就有一个新的监狱房间建立起来。有一次她让我们所有人起立,并告诉我们每一个人,我们很重要。”
教师的人格魅力还表现在教师对国家、社会、家长、学生的深沉的责任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固然是君子之乐,而“送我一位稚子,还您一位英才”更彰显教师的责任。教师的责任重大,却表现于细微:认真上好每一节课、批阅好每一份作业,面对垂头丧气的学生的一句热情的鼓励,面对没精打采的学生的一个轻轻地扶拍,……天津市第四十二中学的袁滨渤老师为了解决师生面谈带来的尴尬和冷场,创造了笔谈的方法,每天与全班50多位学生笔谈,有时要写到凌晨一、二点。这份对责任的执着令人感佩!
二要具备生活之道。斯宾塞说:教育为未来生活之准备。蒙台梭利说:教育就是激发生命,充实生命,协助孩子们用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并帮助他们发展这种精神。而生活是需要智慧的。
生活的智慧是什么?有一个故事:一位先生收了两个学生,一天傍晚,先生给每个学生一个铜钱,说:“你们立刻买样东西,把这间黑暗的房子完全装满。” 一个学生买了许多干草,满满地塞满了一屋子。先生摇摇头,叹了口气。 另外一个学生买了一支蜡烛,点燃蜡烛,整个屋子一片光明。先生笑了:“这是装满屋子的最好的方法。”恰如这个故事所揭示的,生活的智慧,就是让生活充满光明!
在现实生活中,教师要教会学生用睿智的眼光看待生活和实践,快乐而自由地生活。但首先教师自己要能够正确对待社会进步与个人发展,正确对待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的关系,正确对待进与退、得与失、名与利,不孜孜于名利,不津津于恩怨。教师心中如果有太阳,学生头顶必定是蓝天。
现在有少数教师喜欢在课堂上以提高学生学习兴趣为名大谈所谓社会阴暗面、人性阴暗面,一开始往往还能博得学生的喝彩,久而久之,就引起学生的反感。一个喜欢追逐阴暗的人,其内心必定也是阴暗的。而老师内心的阴暗,会导致学生生活在压抑之中,窒息学生的生机。充满青春气息的青少年,他们当然希望自己的老师是阳光的,是健康的,充满着正能量。他们希望从老师身上获得前进的、向上的力量,汲取战胜困难和挫折的勇气。
三要具备求知之道。古人云:“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当今的社会,知识爆炸,信息泛滥,学生获得知识与信息的途径和总量,可能比教师要多。因此,教师的职责不在“授鱼”,而在“授渔”,即教会学生面对良莠不齐、真假莫辨的知识和信息,如何进行鉴别和处理。尤其重要的是,教师还要激发学生求知的兴趣、培养学生求索的精神、磨练学生坚毅的品质。
最近武汉一位小姑娘的一首诗“风靡”网络:“数学是死亡之源,它像入地狱般痛苦。它让孩子想破脑汁,它让家长急得转圈。它让校园死气沉沉,它使生命慢慢离去。生命从数学中走去,一代代死得超快。那是生命的敌人,生命从数学中走去。珍惜宝贵的生命吧,一代代死得超快。数学是死亡之源。”这位小姑娘在期末数学考试中考了70分,在全班排名倒数第七,之后她写下了这首诗,表达自己对数学的深恶痛绝。
我不知道这位小姑娘今后还能不能好好地学数学?实际上,小孩子的求知欲都是很强的,对世界充满好奇,总喜欢问一个为什么?。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们的问题欲越来越少,学习欲越来越低?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厌学呢?我只能说孩子们的求知欲是被一些不具备求知之道的所谓教师给扼杀了。
现在据说有一种快乐学习法。但我认为,学习的过程不会有田园牧歌式的惬意,一定是艰辛的,教师要让学生充分认识到学习的艰辛,与学生一起战胜困难,寻求成功。诚如王国维的读书三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首先,教师要激发学生的潜能,培养学生志存高远,明确求知的目标和方向;“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其次,教师要告诉学生,求知的过程是寂寞和孤独的,必须忍受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迷茫,培养学生自强不息、永不言败的品质。“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教师还要教会学生自主学习,自主探究,自我打破思维的屏障,最后进入柳暗花明的知识新境界。教师一旦让学生获得了化蛹成蝶、涅槃重生的成就感,学生就自然爱上了学习。
四是具备取舍之道。过去常用“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来歌颂老师,但现在一些人觉得这两句诗过于悲壮,赋予教师太多的道德压力,因而不常用了。不过,我觉得这两句诗准确点出了教师职业的实质:牺牲与付出。一个优秀的教师,会有两个追求:成己与成人,希望自己达到自己所追求的那个境界,希望学生成为自己所期望的那种人。但教师的职业决定了教师的成己是以成人为前提的。《楞严经》中讲:“自未得度,先度人者,菩萨发心。”自己尚未成佛,而发愿广度众生的,便是菩萨。教师也是这样,不是“状元先生”,却立志培养“状元学生”。
“家有五斗量,不当孩子王。”自古以来,教师的职业就是清贫的。现在国家加大教育投入,不断提高教师工资,不仅仅是对教师的关心,也是对教育的负责。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只有提供较好的待遇,才能吸引优秀人才从事教育事业。但是,不管国家如何提高教师待遇,教师职业都不会是一个可以致富的职业。因此致力于从事教育的人,对此应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如果没有对教育的爱,对物质生活有较高要求的人在教师的岗位上是坚持不下去的。因此真正的教师要懂得取舍,要勇于舍弃繁复与奢华,追求简单与宁静。有些老师借口“教师也是人,也要生活”,从而自我降格,将学生变成谋利的工具,把家长视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这样的教师,极大地败坏了教师的声誉,必须坚决清理出教师队伍,还校园以纯净的天空。
我从教近20多年,由于许多学生只是教他们一年,所以有很多学生的姓名和容颜,我已记不得了。有时,一个人走在路上或出差到外地,突然有一个陌生的人喊我一声“老师”,那份惊喜让我难忘;逢年过节,一个短信、一张贺卡,也常常使我感动莫名。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大概是一个教师追求的幸福!
韩愈说:“道之所存,师之所存。”我的理解是:并不是说一个人成为教师就天然地拥有了“道”,而是说只有拥有了“道”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教师,否则只是徒具师名而已。同时,教师也不是“道”的化身,只是“道”的承担者,“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只是“道”的传承者,薪火相传,道统相继,教师的形象则历久而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