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们的随性课堂
郑可根
汪曾祺写闻一多先生的课堂,“先生点燃烟斗,我们能抽烟的也点着了烟”。不难想象当时的场面,一片随意和谐。先生没什么架子,学生们没什么负担;先生是自在的,学生们随着先生是放松的;先生是民主的,学生们是自主的。一节课从开阔地界开始,学生自然而然地能在先生的广阔的田野中驰骋。闻先生的课那“叫座”,听一堂课穿过整整一座昆明城,也值得。
文史大师刘文典在给学生讲《月赋》时,连教室都不用了。选择明月当空之时,摆一圈座椅,自己坐在中间,颂明月之章。我想先生那竹制的两尺长的旱烟袋一定在手中的,那烟灰会随着他的抑扬顿挫在风中飞舞,他和诗人和作品和明月相融。那么学生们呢,沐浴在月下,聆听先生字字句句率性演绎,感悟先生的激情告白。那时,那地,那人,那氛围,自然沉醉的。
林语堂先生似乎更不靠谱,到东吴大学上第一节课就迟到,而且夹一个鼓鼓的包,学生们本以为是讲义,他却不慌不忙打开,里面竟是一包带壳的花生,还分给学生们一起享用。此后边剥花生吃,边谈吃花生之道。先生迟到是故意蓄势呢,还是顺势而为呢?先生是没来急吃饭呢,还是有意拿吃花生来说事呢?这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先生所为是他明白“天下事本同一理”,没有不可用之材料,此乃大智慧。
也许你们看不惯这几位大师,他们就是牛!章太炎先生学问很大,也不客气,开口就说:“你们来听我上课是你们的幸运,当然也是我的幸运。”这老头确实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凡听过他上课的,无不心服口服。刘文典先生上课的第一句话便气冲霄汉:“《庄子》嘿,我是不懂的喽,也没有人懂。”但其做学问扎扎实实,渊博深厚。梁任公的开场白“‘启超没有什么学问——’眼睛向上一翻,轻轻点一下头:‘可是也有一点喽!’”大师们的自信和霸气,源自他的底气,他的底气是他孜孜以求的学问。这学问在此后的讲课中一一得到诠释,学生们面对学识渊博学者,自然是佩服五体投地的,牛一点又何妨?
如今学生们大概最喜欢的是黄侃和钱玄同两位先生了,因为他俩没作业,也不考试,分数随便给。黄侃先生每次授课讲到精彩要紧处,便戛然而止,说道:“这里有个秘密,仅仅靠北大这几百块钱的薪水,我还不能讲,你们要我讲,得另外请我吃饭才行。”平时从来就没有作业,临到期末考试,他不肯看考试卷子,也不打分数。教务处不同意他这种做法,最后,黄侃被逼急了,就给教务处写了一张纸条:“每人80分”。意思是,80分最合适,弄得教务处无可奈何,也就随他去了。钱先生上课从不带书本,也从不考试,每学期批定成绩时,他是按点名册的先后,60分、61分……如果学生有40人,最后一个就得100分,40人以上,就重新从60分开始。两位先生用行动告诉我们,学习与分数真的没关系。
面对大师们,我们可以反思一下自己做学问的态度,做学问的精神,做学问的方法,还有教书的理念与品质,无需责备“不吾知也!”,或世风不古。
2015年元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