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依然在飘舞。
学校已经提前放了假。偌大的校园,静静地飘雪,粉白粉白。我的脚,踩上酥酥松松的雪,脆生生地响。那步步声声地紧跟,更加显得校园清冷寂静。
近日,这个冬天少有的低温骤然降下来,县局通知所有学校的中小学学生就此放假了,原定的期末考试等事宜,改为来年正月十二了。
我照例向学校办公楼走去。
通往办公楼的那座小拱桥,从远处看,倒像发了酵大白面馒头,早已粉妆玉砌了。桥面上的积雪,似乎比着别的地方厚实;白莹莹地,洁净得让我不忍心用脚踩上去。冬天的第二场雪,骤然来临,虽然不算太大,但一夜之间,校园宛若一个童话世界了。
我没有多少心思来感受这个冰清玉洁的美好,因为没剩几天,我就要到市里参加首届中小学书法大赛。从接到通知到比赛,勉强只有三个礼拜的时间。前一周时间紧,根本就没有空当来练习写字,再说,我找不到一支好写的毛笔。
我正在想办法,让一个我曾经教过他书的学生在合肥帮我买一支中长毫。他已经答应,在第一个周末带给我。我还让他帮我找找有关周慧君的行书字帖。
想当年,我刚刚参加工作那会儿,闲来无事,逛新华书店时候,幸运地遇到一本《周慧君爱国诗词行书字帖》。看到她的字,就像是看到一位久已熟识的老朋友,心里生发无比的激动和敬仰来。周慧君的行书字体,那种俊秀与神采飞扬真的让我拍案叫绝;那种来自内心的崇拜,让我毫不犹豫地慷慨解囊。手里拿着刚买来字帖,如获至宝。我知道,以后的好多课余时间就这样交给他了。我心目中的上上字帖,非他莫属了。从此,只要有时间,就在家练习周慧君的字。
那个年月,因为要帮人家写春联,也写一些春联到腊月里来出售,好来贴补家用。我是当地写毛笔字能够拿出去的老师,好多乡亲一到过年,就买上红纸和墨汁要我写对子。自己凭着当年在师范学习毛笔字的底子,年年都用那样的字体去写,没有多少变化。如今,有了周慧君的字帖,我觉得不一样了。我的学字有了范本,更有了努力的方向。自己觉得一定要写出一笔好字的必要,所以,我一有时间就在学校的废旧报纸上练习,那时根本就不知道有宣纸,就是知道也买不起的。几个学期,算是把周慧君的这本字帖前前后后地临摹了几遍。
这就算是我参赛毛笔字的底子了,可谓捉襟见肘啊。想来自己在师范三年,我临摹柳公权的《玄秘塔碑》。那时学校对师范生写字抓得很严,几乎每天都安排一节书法课,让学生认真地写毛笔字。比较幸运的是,我遇见一位书法老夫子郭潇时,他的字写得就像是字帖,一幅书家的样子;让我们几百多师范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只教我们写正楷字,并且学得最多的就是柳公权的字帖;三年都是这样,就是练习柳体字。
时间一长,好多同学觉得练得乏味,要郭老师教写行草书。郭老师不紧不慢地说:“学习书法,正楷字最要紧,正楷字最难学,正楷字最能看到初学书法者的长进!”三年师范生活,三年写字经历,郭老师自始至终让我们临摹《玄秘塔碑》,没有丝毫退让。我那时学书法很用功,深得郭老师喜欢,字儿练得很勤奋。好像是中师一年级,我们舒城师范学校举办普师生书法比赛,我曾得过奖的。
凭着这些写字的“底子”,我算是当地一个会写字的人。在2014年9月,安徽省教育厅举办大中小师生书法征集比赛,我用硬笔写的《千字文》,那是周慧君的字体,得了一个省级二等奖。至于我一同寄去的毛笔字,却没有获奖的消息。从这次书法大赛中,似乎让我尝到了学习写字的甜头。
雪落无声,天地素白。我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我也能看到从自己口中呼出的阵阵白色雾气。时不时地呵出人气,怕自己的手冻着;时不时地跺跺脚,也怕自己冻僵双腿。校园里少有的冷清,我能够适应。我静静地在学校的少年宫书画室写着字;这才是属于自己真正的时空。写字确实能够找到自己的精神,回归自我心灵世界。我喜欢这样,这已经是第二个周末了。
有了周慧君的字帖,才有了这次参赛的底气。她的字,我一直比较喜欢。临摹她的字,我感到自己长进还算快。暑期六安市就举办一次中小学书法教师教学指导培训会,这是我工作30年来从没遇过的隆重大会。市局请到西泠印社总编、书法家江吟来给我们讲如何写字,怎样练好字。我记得他讲过一句话:“学习书法,贵在得法。学习书法,要找自己喜欢的书体练习,这可能是个捷径;这样练习书法,会让自己的书艺提高得较快些。”他在讲这句话时,我很有体会。周慧君的字体,就是我比较喜欢比较崇拜的书法。我至少能够读懂她的每个字,甚至每个笔画和来自每个笔画中的每个意趣的。尽管从工作开始,到现在已经有30年了,我一直不忘她的字神态;就是现在看她的字,常读常新,每一次读帖,我还是感到那些字体的光鲜无比!每当读到她的书法条幅,我内心里那种激情和兴奋,真的是油然而生。
外面是一片寂静的世界,室内也是一样;我似乎感到自己写出毛笔字的声音。已经是腊月了,大街上愈发显得热闹起来,但校园里确是别一世界。写字不需要热闹。诺大的校园里,只有我一人,就连学校保安也还没有到。往常里校园那种孩子的欢快雀跃声荡然无存了,我一边写字一边适应着这种安静。书画室里整齐地摆放着学生们的优秀作品,看到它们,让我心里生出阵阵暖意。孩子都写出那样的字儿,平时孩子们都是那样努力那样用功,我们做老师的不再需要努力吗?我在想,书法算是与我有缘,我对书法还算有心的。在这样大冷天,没有几分内在的热情,是不可能徒步学校里来,再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画室里的。
放假了,每天上下午,我都拧着一个纸袋子,袋里装着字帖和印章,按时到学校少年宫书画室里练字。“我要成为一名学生,我要有这样的文化自觉,我没有几天就要参加比赛了!”----对于我而言,内心中唱出这样的声音。舍得花功夫,努力克服自身的惰性和前行中的障碍,这是学习写字的起码要求。从得知消息,到准备参赛,一直到通知学校里其它几位书法爱好者;我自己的写字练习没有停歇过。学校其他几位准备参赛的老师根本没有把这次比赛当作一回事。有一位老师写了两幅,让我顺便报名了,因为期末大家都忙。
最后几天,要属于我写字的冲刺阶段。无论多么寒冷,还是天飘大雪,我都按时按质完成每天的习作任务。先裁纸,再调墨,然后一点一点地极其小心地掭笔。宣纸,像雪一样洁白;我极其认真地在它上面涂鸦。因为刚买来毛笔不太好使,写起字来好分叉。找到光线好的一张桌子坐下来,打开周慧君的行书字帖,再一个字一个字临摹。找到写毛笔字的感觉,对于我很重要;因为我真的好久没有拿笔了。一个个字,一句句话,一个个条幅;这样的练习必须循序渐进,急不得的。有时,我一个上午只能写一两副条幅,感觉满意的,就挂在黑板上。黑板上原先就有磁铁石,那是少年宫老师教孩子书画时用的,现在我用起来真的很方便。
有人说:“写字,就怕往墙上挂;再好的字,耐不得墙上挂。”可是我不怕,现在就是我一人,我不但要多挂多看,还要自己给自己挑刺儿找问题。对着字帖,挑自己写的字毛病,还是很容易能够看出来的。单调,肯定有的。我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练习,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照,一天一天地收获着。有时,为了给自己鼓劲儿,用手机自拍,然后传到QQ空间,让Q友给自己点评和点赞。临到参赛的前几天,天气格外的冷,我都坚持到学校里来练字,而且坚持写大幅条文了。文天祥的《正气歌》写下来,至少需要一个半多小时。必须安安静静地书写,来不得三心二意。一个条幅,不能有一个字写错,或者写出败笔来;一气呵成写出来最好。我想:这里不仅仅是静心,还需要耐心和诚意。
大赛的参赛方式是带去一幅自己得意的作品,并在参赛地点临场发挥一幅作品---考题是限定的。还好,经过将近两周的书法“突击练习”,我的毛笔“手感”有了,兴致有了,我算是准备了一幅得意之作----那就是临摹周慧君老师行书字帖中的《正气歌》。
那天,我们和来自六安市各个中小学的书法爱好者一百多人冒着严寒,在六安市皖西中学南楼食堂二楼挥毫献艺了。我临场选的书题是辛弃疾的《青玉案》。也许是初次临场,看到那些写字的高手,这样的大赛着实让我激动与无措;我把个“宝马雕车香满路”的“路”字写丢了……当时,就是没有发现,写完后时间还早;回来的路上方才知道,因为我写过后用手机拍了下来,可惜已经晚了。
没有几天,书法比赛结果出来了,我得了市级书法大赛三等奖。一等奖8名;二等奖21名;三等奖44名;优秀奖14名。事后,听组织这次活动的市里领导和专家说,这次书法大赛含金量很高,特此聘请了省里五位知名书法家做评委的。
这个冬天,让我留下写字的记忆----付出,才会有收获。付出,才知自身深浅。付出,才让过程更精彩。
这个冬天,让我铭记着一个写字的画面----雪飘飘、笔舞舞……好多年后,我会依然记得:这个雪儿和墨香飘飞的日子 。